下雨了。
在水花四溅的时候还能听到外面的雨声真是心不在焉，不过我想要是死在一个雨天也挺好，因为这会让我想起来那句“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的确，我一直都是不在意世界洪水滔天那部分剧情的人。
*
俯冲、收力。
他的力度掌握的很好，我的鼻尖将将贴在水面。
双手下意识抓住浴缸的边缘，指节泛白显示我的求生欲依旧很强烈，他显然很满意我的反应，开口道：“你知道九头蛇的手段，想死的人太多了，但在死前总要先——”
我松开手，猛地朝着水面扎了进去。
水流涌进肺里就像火在灼烧，血腥气和水腥气分外浓烈。
快点死快点死快点死。
但死亡的确是个漫长的过程，尤其是这种绝不干净利落的死法。
池里的水很快就漫出了浴室，巴恩斯反应很快，几乎是在我冲进水面的同时用力向后将我拉起，但我的意志明显更为坚决。攻守之势逆转，一个威胁人的突然手足无措开始拉扯，一个被威胁的突然拼命想把自己淹死。
挣扎中我打开了水龙头打翻了皂盒，但巴恩斯比我更快地关掉了水流。振金会打滑，他的左手很难在残留了肥皂泡泡的水里抓住我的后颈，我又推又踢，两个人在浴室里扑腾来扑腾去，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水，但一直到浴缸里的水位再也不足以把任何一个人淹死时，我放弃了挣扎。
今天死不了了。
我在眼冒金星时意识到这一点
只要他在这儿，我就很难死掉。
他立刻一把将我提起来扔了出去。
肺里和胃里都喝饱了水，我痛苦地趴在地板上大口呼吸，水从我的身体里向外涌，内脏火烧火燎地揪在一起，我们当然都清楚九头蛇的手段，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他“早就不做那些事了”。
我听见他愤怒地大声骂了一句脏话，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纸袋。
我还在咳着水，拼命喘息是生理性反应，越喘越难受，不喘更难受，我是想死不是想自虐，这种死法太痛苦了，如果哪天有空我也不想来第二回了。
越来越细密的雨点顺着他翻进来却没关好的窗户飘进客厅，他在溅满了水渍的地板上毫无章法的乱走半圈，又在我呼吸逐渐平稳之后冲过来再次拎起我的后颈。
这次他用右手掐着我的后颈，摸惯了枪支和匕首的指节上有粗粝的厚茧，摩擦在耳后薄软的皮肤上时有刺人的痛痒，我忍不住打了个颤，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紧皱着眉头，那双原本蓝蓝绿绿的眼睛现在变得更蓝了。
“你可以选择把自己淹死。”
他说。
“但我会在你死之前把你拉起来。”
“好啊。”我点头，“既然你在这儿，那我就不死了。”
他的目光抖了一下，在彻底听清我的话之后他的脸上闪过一种滑稽的自嘲，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处处都是诡异的可笑。
所以我说：“九头蛇到现在这个地步，有没有账本都不重要了。他们没活路了，即便剩下几个少数派还想卷土重来，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又能做什么呢。”
“那你为什么要留着它。”
我犹豫了一下，思考现在继续撒谎实际是嘴硬的意义，结果是没意义。
“为了让其他人拿不到它，”我说，“因为我也有秘密。”
“那你为什么想死。”他又问，“为了赎罪？还是逃避。”
“用死亡赎罪本身就是一种逃避，而我没什么要逃避的。”但我很快又补了一句，“我只是活腻了，对，我活得太久了，而且我死了，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找得到九头蛇的账本了。”
他笑了，轻声重复了一遍“活得太久了”，然后松开了手。
我筋疲力竭坐倒在地，长久的空白留给我们喘息的时机，他扫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最后坐在窗台上。
“那我应该让你去死，是不是？”他这样问我。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把枪丢在地板上踢到我面前，鲁格顺着地板滑到我脚边，我看着它，他说：“里面有子弹。”
我又抬头看向他。
他转身朝着门外走去，我愣住了，我应该拿起那把枪是不是？完成我未完成的，现在难道不是最好的时候吗。
我的手在发抖，握住枪柄的时候他走得已经远到只剩下一个背影，四周漆黑一片，雨声稀疏快要停了，马上就要很安静，我完全有足够的空间思考。
枪口抵在太阳穴，上膛。
按下去。
我告诉自己。
一切就都结束了。
几乎是在想到这句话的瞬间，我抬头看向他离开的方向。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可在一次又一次的鼓起勇气却被打断之后，那种决绝被消耗的一干二净，我承认，我面对死亡依旧很软弱，我甚至希望现在他会回来就像前两次那样巧合的打断我。
可他已经走了。
我闭上眼睛。
*
枪声轰然。
*
子弹擦着我的额头飞过击中墙壁，一股温热的血流顺着眼角流到下颌，我耳朵嗡嗡作响，世界被搅成一坨浆糊。
雨声停止了，我回过神来，世界安静下来，我看着手里的鲁格，鲜红的血滴正顺着下巴滴落到手心。
我迅速把枪丢到一边。
在无数次“练习自杀”挣扎着希望有人来救救我之后，我不想去死了。
清晰的沉重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抬起头，巴基巴恩斯站在门口，他松开左手，那颗子弹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我突然是想笑的，可我到底还是没能笑出声来。
我坐在地上半死不活，他站在门□□人微死。我们两个人彼此对视，他歪了下头，那种敷衍虚伪的假笑再次出现在他脸上时忽然就变了种含义。
我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张口结舌，最后也只剩下一个无意义的气音。
我突然是想哭的。
长长的叹息之后混着泪意，我讨厌巧合，讨厌无理由的总是相遇，我讨厌在一次次鼓足勇气做出错误决定的时候你总是出现在这里。
我讨厌命运，巴恩斯。
我讨厌你。
所以。
“要吃点东西吗。”他问。
“……滚啊。”
我利落起身，但站立的速度太快了，我眼前一黑又坐了回去。
“麻烦给点吃的谢谢。”
他摸了摸口袋，口袋空空如也，我在地上慢慢挪动，挪到浴室门口的时候他明显多看了我两眼，但看到我开始脱衣服的时候他转身下楼。
等到巴恩斯回来看到的是一个已经洗完澡换了衣服正在默默拖地的背影，浴室水漫金山，我的公寓壮观如诺亚方舟所在的创世纪大洪水现场。
没死成的话，就还是要管一下洪水这种事的。
他把便利店的袋子放在门口的矮柜上，撸起袖子拿走我手里的拖把。
“一楼肯定漏水了。”我嘟哝一句，拆开袋子，里面有难吃的面包，一瓶水，还有一盒水果硬糖。
水我是喝够了，面包不想吃，我吃了一颗水果糖，正好是草莓味的。
真是好心人啊。
我看着他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了客厅的水迹之后又去浴室。
“前冬日战士热心帮助前九头蛇文员打扫房间。”
“你说什么？”他从浴室门后探出头来。
“没。”我噎了一下，又很快说道：“也许你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我们以前见过。”
“哦？”他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我一直记性不好。”
我咧了咧嘴，又塞进嘴里一块硬糖，走到门口对他说。
“91年有一天我无意听到你的直属上司告诉你，九头蛇是在做拯救世界的大好事。我就趁他们不在的时候对你说他们都是骗子，这里的人从上到下从你到我没一个好东西。后来你把这件事告诉了别人，于是你的监管者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找了两个人把我套进麻袋里暴打了一顿，我当时身上多处骨折，一个人在地下室躺了三天，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个烂地方了。说实话，遇到你我总是很倒霉。”
“91年？”他看着我，“那时候你多大？”
我顿了一下，然后笑着回答。
“是我编的啦。”
确实是一种写作试验田了
也看18年的我和25年的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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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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