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被救回来,铃铛就开始一病不起。
李承鄞不敢放她一个人待着,只要有空就往承恩殿跑。可是铃铛不见他,别说他,连永娘都不见。
她反复惊恐发作,疼得小脸煞白,捂住心口倒在床上,或是抱着头尖叫大哭,嘴里不清不楚说着胡话。
她越来越瘦,眼眶凹陷,满嘴干皮。李承鄞送来一只猫,也是浑身白毛,可是铃铛见不得那只猫,一听猫叫,就难受得喘不过气。跟她说话,她也不回;喂她吃喝,她也不咽。李承鄞守着她,只是出了一趟恭,回来发现铃铛倒在地上,双目无神,嘴巴半张,一只手伸着,看起来像是想往外爬。
李承鄞把她抱回床上。
铃铛闭着眼睛,却没有一点力气,连把头别开都做不到。
李承鄞早就冷静了下来。他委屈、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弥补。他站在床头,很久,才蹲下说:“你要是不喜欢住在宫里,那就出宫去如园养病吧。”
他的鼻子发酸,忍住满腹委屈,低声下气地求她:“别离开京城,也别离开我,别的你要做什么,我都依你。你喜欢的东西,永宁、珞熙、永娘,我都会送过去陪你,还有、还有那个米罗,你不是挺喜欢去她家玩吗?我把米罗也送到如园陪你,你要是觉得可以,就眨两下眼睛。”
铃铛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疲惫地眨了两下眼睛。
她太累了,真的一点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想永永远远睡过去。
就在此时,有人回禀,说铃铛的哥哥梅观寒求见。
李承鄞站起身来,刚走到丽正殿,迎面就被梅观寒一拳打在腹部,疼得几乎直不起腰。
裴照大惊,连忙叫来羽林军,过来按住他。
梅观寒双目喷火,死死盯住李承鄞,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李承鄞,我妹妹呢?你又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当年你带我妹妹走的时候,不是口口声声说,会保护她一辈子,会让她享福吗?老子在西域都听到你做的那些事了。为了一只猫,你居然把我妹妹吓到没心跳,李承鄞,你也有资格说自己是个男人!”
李承鄞一言不发。
他觉得自己没资格为自己辩解,只是想希望她不要离开自己。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很是沮丧:“太医说了,她这个病是被吓出来的,因此要远离刺激的源头,也就是说,她现在不能再住在承恩殿。我会派人把她送到如园,在如园养病。”
梅观寒挣开羽林军,冷笑着说:“不用住你那破园子,也不劳你费心。玎珰是我的妹妹,无论如何我都养得起她。”
他一字一顿地说:“李承鄞,我们家姑娘不嫁你这种打女人吓女人的窝囊废,我妹妹,从此以后,跟你和离!”
李承鄞眼中陡然迸发出杀气:“谁也别想从我身边带走她,她是我的妻!”
“你的妻?”梅观寒冷笑着,一步步走过去,“我说了,她叫玎珰,也可以用你的给的名字,那个梅听雪叫她。她不是什么人的女儿,什么人的妹妹,什么人的妻子,也不是什么人的母亲。她就是她自己!别以为嫁给你之后她就不是个人了,就可以任你处置了!”
李承鄞的气势弱了下来。他抿着嘴,良久,才说:“那你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杀了一只猫而已,为什么会让她吓成这个样子?”
梅观寒沉默了。
这件事他也不知道。
猫只是一个玩意儿,一万只猫也比不上一个人。可他是哥哥,哥哥就是要给妹妹的撑腰的。妹妹不喜欢,那就算是天王老子阻拦,他也要带妹妹离开!
李承鄞只能看着他们的马车离开东宫,风把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裴照这时才发现,他竟然也瘦了这许多。
他站了很久,茫然地问:“阿照,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裴照静默了。
他也不知道。
太子妃是个很与众不同的女人。他不敢猜,甚至不敢去触碰她。
对于这种人,根本不能把她当成是一个女人。如果铃铛是个男人,他是很愿意追随她成就一番事业的。
才一会不见,李承鄞就开始想她了。
他想得挠心挠肺,迫切地想去见见她。
可是他不能,正事还没有处理完,他的担子还要继续扛。
裴照看着他,看他自从送铃铛出宫之后,就从一个鲜活的少年人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他好像什么都提不起劲,只是按着惯性,每日上朝、批复奏章,等到有了空闲,就去承恩殿里,枯立发呆。
他着实不忍心看他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于是劝道:“殿下,您要是实在思念,就去看看太子妃吧。听说太子妃自那天出宫之后,就昏睡不醒,再也没有睁过眼,您去看看吧。”
李承鄞不敢去。
“若是见了我,她再被吓着怎么办?”
比起自己的感受,他更在意铃铛能活着,活得好好的,哪怕恨他、厌他。
恨,总比视而不见好。
可是李承鄞还是去了,永宁跑来找他,说阿雪病得很重,滴水不进。梅观寒从西域请来了一位女医师,是郎神医的侄孙女,专攻情志病的,这时候请求公主进宫,找太子殿下拿几支好人参。
李承鄞立刻开了库房,拿来好几支百年老参,顶着夜色,匆匆来到如园。
这里被他派人把守得如铁桶一般,既是为了保护铃铛,又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
可是梅观寒守在垂花门前,只准药材进去,不准李承鄞踏进一步。
李承鄞双目如电,盯着梅观寒:“让开。”
梅观寒冷笑。
李承鄞怒从心头起,举起右手,厢房和山墙外立刻涌出很多弓箭手,张弓对着梅观寒。
一片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梅观寒只是从容一笑:“你大可以杀了我,不过等我妹妹醒了,她就会一刀捅死你,来给我报仇。”
李承鄞沉默了一下,突然露出有些许狰狞的微笑:“既然我的人进不去,那你也别想让我的药材进去。来人,把人参送回东宫,免得梅校尉再说我们下了毒。”
梅观寒立刻变了脸色。
“李承鄞,你狠。”他咬牙切齿地说,“行,可以进去看她,但是只准看,不准吵醒她,如若做不到,我们宁死,也绝不会再回到你的东宫。”
“我的妻子,我只会心疼。”李承鄞淡淡地说,他大步流星走进垂花门,走进铃铛的卧室。
铃铛还在睡着,她瘦了不止一圈,李承鄞甚至觉得,她的脸还没有他的手大。铃铛的脸颊凹陷着,看上去如风中残烛,气息奄奄。
李承鄞蹲在床边,难受了很久,拉起她的手,把袖子挽起来,看了看她的手肘。
三天……不,铃铛已经昏迷四天了。
良久,他垂下眼睛,起身去了外书房。
烛火摇曳一夜,李承鄞在天亮前悄悄离开了如园。
梅观寒走进外书房,书桌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封厚厚的信,上书“舅兄亲启”。
这封信,他从清晨看到傍晚,等到点灯的时候,他摸了一把眼泪,把信投进了火盆。
他重新梳洗过,才说:“去请太子殿下过来。”
自从妹妹嫁进东宫,这是他第一次称呼李承鄞为太子殿下。
深夜,李承鄞如约来了如园。梅观寒提了一壶西域的烈酒,姑舅二人相对而坐,李承鄞警惕地看着他,并不接他的酒。
梅观寒就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你的信,我看了。”
李承鄞没有接话,两个人对坐无言,直到梅观寒再次开口。
他说:“你说你真心对我妹妹,我信了。”
这一句话,几乎让李承鄞潸然泪下。
可是,梅观寒却叹了口气,说:“可是,就算你再爱我妹妹,我也不能让你随便去见她。”
“我没成家,但是爹娘走之前,也开始议亲了,订下的是城西赵都尉家的小娘子,要是没有当年的事,我的孩子估计也进学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爹当时告诉我为人夫之道,说了很多,你知道最后让我记住的,是那句话吗?”
“婚姻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就是对娘子再好,她觉得难受,就说明你使错了力。”他给李承鄞满上一碗酒,指指自己的嘴巴,“太子殿下,我叫你一声妹夫。鼻子下面一张嘴,夫妻之间最忌讳的就是去猜。因为没人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只靠猜,是猜不出结果的。”
李承鄞端着酒碗,指尖摩挲着碗腹,若有所思。
梅观寒诚恳地说:“说实话,我妹妹就算再嫁,也很有可能嫁不了比你更爱她的男人。说俗一点,你是全天下最高贵的男子,我们只是出身普通,所以是我们高攀了你,可是你不会爱,我妹妹跟你过日子,她过得苦。这一点你要是不改掉,我妹妹还是会离开你。”
李承鄞沉默了很久,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梅观寒摇头,“这种事,只能玎珰自己告诉你。”
他顿了顿,说:“如果你实在相见我妹妹,就派人告诉我。她睡下之后,你就过来吧。我现在还不能让你直接见她,她精神不稳定,会加重病情的。”
付出得到了认可,李承鄞点头道:“我知道。”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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