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 249-250 章

面对徐羡之激动的质疑,毛将军却依旧回答了一个让人恼火的答案。

“下棋。”为了佐证自己的话,毛将军还捡起了一枚属于徐羡之的棋子,然后一子重新落在了刚刚他奠定胜负的那个生门之上,“下一局关于我自己的死棋。”

“你的……死棋?”徐羡之这时候才有点嚼出毛将军话里的味道来,“你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

徐羡之一直知道毛将军肯定也有他的奇遇,而且他坚信那应该是不比自己差的名门真传,因为除非毛将军本人允许,否则徐羡之从来都没法用自己的阴阳眼看透他。

不要以为让徐羡之看不透是件很简单的事,阿拓毛小豆身为鬼谷秘传,甚至刘裕这人也有着一大堆的奇遇,徐羡之用望气术看他们也依旧是一眼的事。然而唯有毛将军,哪怕现在徐羡之开了阴阳眼看毛将军,看得比看其他任何人时都努力,对方在他眼里依旧是朦朦胧胧看了也等于没看的样子。

徐羡之还记得在他们初识时,那时的他不满北府莫名其妙拉来了一个根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混进了他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举荐大会上。仗着自己的阴阳眼可以随意看别人的富贵吉凶,就开着眼想看看毛将军到底是何方神圣。

结果左看右看看不出还在奇怪时,毛将军突然回过头对着徐羡之一边微笑一边眨了眨眼,用清晰但不夸张的口型无声问了他一句:“怎样,看不透吧?”

当场被人抓到偷窥别人吉凶这种事情的徐羡之还没来得及尴尬道歉,那时的毛将军又笑了笑:“现在我把障眼法撤了,你再看看呢?”

也就是那一眼里徐羡之看清了毛将军的至真而至纯,再加上他坦坦荡荡地处理自己新来乍到时和徐羡之之间的嫌隙,让徐羡之就此认了毛将军这个知交,而这个知交一做就是二十多年。

而现在二十年过后,毛将军又再一次邀请徐羡之看他身上的气,徐羡之看着他随手一弹,一粒刚才被他拿在手里玩的棋子被弹飞,然后在徐羡之的阴阳眼里,毛将军身上常年罩着的那层纱再次褪去了。

“你……你……”

徐羡之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在他看见的毛将军身上的气息里,至真至纯的那一部分依然没有变,也就是说毛将军之前让徐羡之真正生气的那些反常隐瞒里,并没有包含他最担心的背叛民族背叛国家的成分。

但这样并无助于改善目前糟糕的事态,因为徐羡之看见了缠绕着毛将军整个身体的死气,而通常他只会在命不久矣的人身上看见这么浓郁的死气。

“你怎么会——”

“嘘。”毛将军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阴阳家入门第一课,看破还是不要说破的好。”

“你自己知道?”徐羡之现在身体里所有的愤怒又开始转变成无力,“是,要不你怎么会说你在下一局你自己的死棋,可是……可是从你开始和我下这盘死棋到现在已经——”

徐羡之说到这里时自己停顿了一下,然后他努力在脑中回想了一下最初毛将军开始提议下这盘棋的日子。

“我记得……那时是稚远兄快不行了的时候,也就是说……两年?”

此时的毛将军突然变了脸色,他又郑重地用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嘴里说了一句:“你这是有多不小心,赶紧捡你的棋吧。”

徐羡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转变得这么快,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低头开始一粒粒捡刚刚被他扫得满地的棋子。大概在他捡了十来粒之后,阿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报!我来给将军送下午的甜汤。”

“进来吧。”

得了毛将军允许的阿拓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将一碗甜羹放在毛将军面前,后者趁着热端过来就开始一边吹一边喝。阿拓此时看了眼还蹲在地上捡棋子的徐参军,乖巧地提了句建议:“参军,还是我来捡吧。”

“不用,你去忙你的就好,我要是不给他捡完,谁知道他待会又能想出点什么事来整我。”其实徐羡之现在的脸上还是能看出一些刚刚对话后的惊魂未定,所以他干脆借着捡棋子的借口低着头不和阿拓对视。

“好了,还回去吧。”毛将军速度倒是很快,徐羡之还没捡几粒他就把那碗甜羹干掉了又把空碗还给阿拓。

“正好伙房想问既然徐参军今天也在关里用饭,今晚需不需要加餐。顺便,徐参军要一碗吗,伙房还有,我再去给您端一碗。”

“甜羹就不用了,让伙房再加个肉菜,不是给我,是给准备出征的将士们,也能让他们士气高昂一点。”

徐羡之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为了捡那些滚到角落里的棋子,干脆整个人跪到地上伸手去掏了。阿拓一看这场面就知道自己不能接着待下去了,要不堂堂兖州代刺史这幅样子示人实在是成何体统。

“好的,那我就先告退了。”别过头去的阿拓赶紧打了个招呼就匆匆拿着盘子和空碗离开了。

等阿拓自己带上门离开好一会后,徐羡之才重新爬起来顺带着抬头看向毛将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两年前那会,是他刚来虎牢关的时候?”

毛将军笑着点了点头,脸上甚至还有点怀念的神色。

“那你还把他端给你的东西都喝了?!难道你那一身黑气是因为那个——”

徐羡之两步跨到毛将军身前硬是拉过他一只手翻过来,但是不懂医术的他又只能巴巴地看着毛将军:“你倒是给自己看看啊,他端给你的甜羹里有没有——”

“放心,就一点而已。”毛将军用两个手指比了一个姿势,脸上语气轻松地仿佛是在说什么好吃的。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叫就一点而已?!”然而他的轻松却并不能安抚到徐羡之。

“一点就是喝了也没事,你就当我没喝过的意思。”

“没喝过?那他给你下这个干嘛?”无论毛将军怎么解释说不要紧,徐羡之还是皱着眉头不肯接受的样子。

“大概是……为了试探我信不信他吧。”

“他探你信不信他?他是为了北面,那就是说北面这一次的北伐有诈?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让郡公出兵燕国,甚至还要给我四成兵马?”

徐羡之今天是快要被毛将军气死了,他一向知道毛将军对有些类似礼仪规矩的事情混不上心,但他没想过毛将军自己都要面临生死关头了,他居然也是一样的不在意。

“我不让虎牢关变得好打一点的话,北面的皇帝他就不会选这来打了。”毛将军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他探出头看了看依旧什么都没有的窗外天空,“他不来的话我的那些布置就都用不上了,那岂不是……太没有意思了。”

250.

“意思?你自己死到临头却来和我说有没有意思?!”明明应该看破不说的徐羡之终于还是被毛将军气到忍不住说了那个字。

“反正都是要死,为什么不能死得有意思一点?”

毛将军闭上眼睛单手撑着下巴微笑,就好像他在想象着他口中有意思的死亡一样,满足的就像午后在院子里晒太阳的猫。徐羡之差点就被他这个真挚的表情骗过去了,直到他在内心自我反省了一遍,才想起来哪里有所谓有意思的死亡?

“你还有虎牢关!就算他皇帝要南下,单凭着虎牢关你就能和他周旋到他无功而返了,凭什么就一定要死了?”

徐羡之吼得一脸的不甘,不要说毛将军是他的至交,哪怕只是个无甚交情的普通同僚在毛将军现在的位置,他也不能接受对方这种毫无抵抗直接等死的行为。

“因为郡公还不是皇帝。”

毛将军转过身子,冬日里的日光太过脆弱,从背后照过来时好像更衬得整个人都在一种“无光”的阴影里。而这时的毛将军终于敛起脸上的笑容,于是他看向徐羡之的眼神里只剩下死寂一般的冰冷。

“皇帝可以在虎牢关耗上几个月甚至半年不得任何战果,反正他是一言九鼎的皇帝,忤逆他的人尸体连起来不知能绕他的宫墙围上多少圈。他拖着,他的朝堂只能陪他拖着,没人敢说什么,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和皇帝僵持那么久的虎牢关对于郡公来说到底是什么?”

“我拖两个月,司州存粮告罄,然后关内人心惶惶,百姓逃难潮开始,洛阳周边这么肥沃的土地就会因为没人耕种而荒在那里,等到年中收粮时账面上的亏空就会大到难以承受。可是假如到这样为止皇帝还是不肯退呢?我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向我背后的北府军,也就是你们求救?”

当毛将军终于端起认真的神色开始反问,徐羡之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那就是一个无底深渊!从我落进去开始,然后是整个司州、你、兖州、道和兄、徐州、再后面是整个北府军、扬州、再到郡公本人。你觉得到了那种地步,建康那些站在朝堂上的人会说什么?坐在龙椅上的那个又会说什么?!”

毛将军本人情绪一激动,他的眼角又不可避免的开始泛红。

“宗文啊,郡公和我们,大家都是在如履薄冰,所以我不能明知前面是个坑还自己跳下去。”

“你不要跳下去,所以自己转身就选择去死?!”不过是眼眶泛红而已,难道徐羡之不会吗?

“如果我的死,可以再给郡公和汉人朝廷十年甚至十五年的时间呢?”

这个问题一出,徐羡之整个人僵在那里,只剩手里刚刚捡起来还没来得及放回去的棋子互相间摩擦发出了“咔咔”的声响,透露出他在手里到底用了多大的力道。

毛将军看了徐羡之的手一眼,自己走上来伸出手掌摊在对方握棋子的手之前,徐羡之僵着脸色眼神挣扎了片刻,却还是将手心里的棋子全部交给了毛将军。

“德祖……”徐羡之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只是喊了个名字就说不下去了。

而毛将军拿了徐羡之手里的棋子,又回到那个乱七八糟的棋盘前开始一点点重新摆那个死局。

“宗文,你告诉我,死局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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