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
站起身,他用手中的药盒朝背后挥挥手:“那麻烦你收拾浴室啦,场地。”
“哈?你给我换完药自己过来收拾。”场地倒着水还不忘呛回去,放人倒算痛快,“快滚,有事之后再说。”
“切,小气。”
场地和酒井家是邻居,在老式的公寓楼里这几乎意味着真正意义上的一墙之隔,出门不过走了几米就到了另一个门口。羽宫一虎安静地跟在酒井惠生后面,这气氛比起心照不宣,更准确的词应当是各怀鬼胎,走廊的廊灯闪烁一下,她便成功地把钥匙插进了锁孔。
“进来吧,鞋子脱在门口就好。”
相比起隔壁的单亲家庭,酒井家的生活气息反倒削弱一些,也许是因为当父母的早出晚归,做孩子的又过分自律,客厅里的摆设横平竖直,连沙发上的抱枕都以同样的间距陈列着,有种无人使用的规整感,酒井惠生径直路过,在电视机前的柜子旁蹲下,拉开抽屉,蓝白色医疗用具满满当当地塞了一柜子。
“不愧是医生的家。”羽宫一虎评价,“不过,真的需要医药箱吗?”
“没注意吗?”她说,随手抽出几包酒精棉和创可贴,转过身,视线朝他的小腿处望上一眼,“你对痛觉也不怎么敏感呢……河岸的杂草,还挺锋利的。”
羽宫一虎低头,小腿处果不其然有些被叶片划出红肿的细小伤口,大抵是奔跑时速度过快造成的,只是着实不算起眼,连刺痛感都是被人指出后才姗姗来迟,对他而言属于不处理第二天也会消肿的碰伤。
只是既然有人要帮忙处理也没必要推拒。他顺着酒井惠生的指引在沙发坐下,伤处位置太低,挽起头发的女生就索性半跪在他眼前,只留给他一个发丝顺滑的头顶和挺翘的鼻尖,长而翘的睫毛悬在空中,像是一种欲盖弥彰的遮掩。
几息的沉默,羽宫一虎突兀地开口。
“所以?父母是医生?”
睫毛颤了颤。
“嗯,是真的。”
过了几秒。
“但是死掉的,也是真的。”她补充道。
答案呼之欲出,但又似乎差一个明确的宣告。羽宫一虎自上而下地凝视,酒精棉默不作声地蹭过他的皮肤,难捱的痛感和紧绷的空气一同降临,一个微不可查的呼吸和吐气,她面目平静地道:
“我是养女。”
“不过说是养女,其实我是很骄纵的那种。父亲和母亲是因为双方的遗传子不和而被诊断为在一起的话很难有亲生子,所以才收养了我。所以比起一般复杂的收养环境来说,他们是全心全意地对我,收养之后为了不让人说闲话,还特地搬到了和以前的居住地隔得比较远的地方,所以这附近的大家,都不知道收养的事。”
也许是解释到这一步就已经用掉了太多力气,她在这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说来也不是非常难以说明的情况,区区四个字就足以传达,但越被认为是真正的一家人就越难以主动打破现状,哪怕是虚假的幸福仍然引人趋之若鹜,归根结底,每每在事到临头束缚住舌头的,是那颗羞于启齿的虚荣心。
她抬起头,局促地一笑。
“‘对陌生人比较好说出口’……对吧。”
并非不能理解。
羽宫一虎安静地同她对视,有些事情听上去自己是受害者,说出来也不会被加以责怪,更多会投以同情,但痛苦不会因此消失,它没有道理地纠缠在身体的某处,在每个阴雨连绵的日子里大肆宣扬自己的存在,冲动时有索性撕裂一切剥开看看的念头,这或者就是他纹身的原因。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世界还没残忍到连体验痛感都不允许。
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我是单亲家庭。”他说。
“诶?”
“那两个人,前两年离婚了,性格不合。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所以说不上能算和你的秘密交换。”
“……羽宫君。”
“还有,叫一虎吧,我也不太喜欢自己的姓,理由的话,大概和你也差不多。”
一瞬的静止,酒井惠生张了张嘴,客厅墙壁上的挂钟嘀嗒着,羽宫一虎的?眼睛不闪不避,他确实生了张条件优越的脸,有澄黄的虹膜和安静的瞳孔,初对面时容易被明黄的色调吸引注意力,冷静下来看却更在意深潭一般的眼睛。
“……一虎,不管怎么说,还是很温柔的人。”
“是吗?”倒是很少被人这么评价。
“是的。”她笃定。
酒精棉放下,镊子丁零当啷地扔回酒精杯,她撕开创可贴的包装纸,将几条渗出血痕的伤处贴好,治疗完成后尚有消毒和清洁,她做得算轻车熟路,可想是大概从来不缺练手的对象,羽宫一虎看得新奇,冷不丁又被人搭话。
“如果可以的话,”她被浸泡过的镊子取出,以纱布擦干,“能替我保密吗?”
稍微思考一下就能明白指的是什么,羽宫一虎无可无不可:“嗯。”
“真的?”
“说出去对我也没有好处吧。”
“谢谢。”
使用过的器具挨个摆回原位,她松了口气似的重新合上抽屉,却迟迟不进行下一步,只沉默地蹲在柜子前,似乎艰难地下定什么决心。羽宫一虎走到门厅里换完鞋才意识到这一点,只能探头探脑地朝那边张望,耐心随着时间一同流逝,堪堪赶在沙漏见底之前。
“还有……那个。”
她开口,声音微不可闻。
“我喜欢圭介的事,也能替我保密吗?”
……啊。
羽宫一虎怔了怔,才恍然大悟。
说来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抬眼去看,客厅被顶灯直射而下的暖光照了,橙黄色的灯光焦灼如烈焰,灼烧过女生的耳际,她将头埋得极低,只留下通红的后颈和弓起身子缩在地板上的极小一团。他自小知道自己长相出众,因此并非没见过女生告白,但却是第一次切实体会到这份青春期特有的羞涩背后到底需要付出多少勇气,他忍不住笑起来。
“嗯……怎么办呢?”
许是没想到是这样的答复,女生慌慌张张地抬起头,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面前,双手拽住他的衣服下摆:“诶?!和刚才比起来完全不是大事吧,就替我保密一下。”
“既然不是大事的话……”
“撤回!前言撤回!是很重要的事——”
“我说你们俩还没结束吗——”
冷不丁插进来的第三道声音让事情彻底走向了不可挽回的方向,接下来的几秒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以羽宫一虎的动态视力,仅仅勉强捕捉到了背后的大门被一把拉开,前方摇晃他肩膀的女孩受惊而失去平衡向前扑倒,视线刚刚越过他肩膀的场地圭介嗓音从抱怨变作惊恐:“等——!”
无可挽回,时间重新流动起来的时点,他们顺从重力的引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留在羽宫一虎脑内最后的念头是。
当务之急,先得教会这对青梅竹马如何敲门。
给一虎和妹宝都摸摸头,都是不容易的孩子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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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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