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千夜。”
“……”
“春千夜?”
依然没有回应。
我停下车,将声音放到最大,终于听到电话另一头窸窸窣窣的动静。是明司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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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加入梵天之初,我没有任何实权。
首领给了我一个机会,但也仅仅只是一个机会。至于梵天能否接纳来自老派的我,得看我的表现。但我需要的也恰恰只是一个机会。
传统极道不需要女人。在一枝会,我自始至终都被关在权力的门外。同样的主张,由我和弟弟说出来完全是两种效果,即使他愚蠢自大,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在任何方面胜过我。但女人再优秀也不过是男人的筹码,至多是棋子,做不了棋手。
我缺少的正是这样一个执棋的机会。
那时候我的职位是顾问,相处最多的同事是明司。一个身在梵天,却相当老派的家伙。说他老大概不太合适,这个年纪放到其他暴力团里绝对是最年轻的那一梯队,但在干部人均年龄二十出头的梵天,他确实有点老了。不止年纪,主张也是。
那会我还称呼他为明司先生。和当时梵天的其他大部分干部一样,他对我的态度也很是警惕。相比较其他成员,明司对极道的处世手段有一定的了解。偶尔我们会站在统一战线一起劝阻其他激进派干部,但大部分时候我们不算太合得来,在梵天的扩张策略上时常会有分歧。
明司的头脑灵活但过于谨慎。
也许是从小就生活在极道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的缘故,绝大部分时候,我只要看一眼就能感觉到对方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春千夜看似疯狂激进,实则头脑清晰,胆大心细。他也确实是除了首领外第一个通过我策略的干部。九井通过非法手段不知敛了多少财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内心却始终保留着一块小小的柔软。这是他的优点也是弱点。
而明司,他身上最鲜明的特点就是不够有野心,或者说他的野心太小了,小到甚至想象不出梵天站在顶端的那个未来。
鉴于梵天当时的规模连指定暴力团都不算,在官方给出的数据中不过是个刚从联合晋为准暴力团的新生团体,这其实也无可厚非。但只要见过其他干部的眼睛你就一定会意识到他身上微妙的割裂感。如果说其他干部是年轻力盛渴望鲜血的雄狮,那么明司就是个垂朽的,随时会咽气的老家伙。
比起他,我与梵天的匹配度更高。
彻底吞下一枝会的那一天,负责行刑的是春千夜。我为他们打开大门,而后退至一旁,像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冷漠地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父亲像曾经跪在他面前的那些社员们一样痛哭流涕。可笑的是他居然还算有人性,生命的最后求的并非自己的性命而是儿子的。
暴力攻破一枝会短期内可能会消化不良。挟持一枝圣城也就是我的弟弟做下一代目确实也是梵天内部的一种主张,明司的主张。
首领叫停了春千夜,让他把枪给我。
在通常情况下这大概是种考验,考验我对梵天的忠心。但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难度,反倒更像嘉奖。首领一定也明白这点,所以才把枪交给了我。
枪已经上膛,圣城的手脚都被反绑,离我不过几米的距离。
平心而论我们的关系不算太差。女人没有继承权,我不是他的威胁只会是他的助力。恰好我这一颗棋子又足够有资本,他没道理把我往远了推。更久远一点,我还记得他幼时性格敏感内向,会躲在我身后抓着我的衣摆喊我姐姐。小小的手被我捏在掌心,很柔软。
现在他跪在地上,看我的眼神带着哀求,眼泪滚动着从那张与我有五分相似的脸上滑落。因为牙齿已经被打断好几颗又没了舌头而说不清话,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求饶。
这是一场表演,一个舞台。看客们,尤其是那边饶有兴致的灰谷兄弟大概希望我对他说点什么,就像电视里那些恶俗的八点档演的那样。但我搜寻了一下大脑发现我实在没什么想对他说的,大概是很难满足大家的恶趣味。该说的我早就说过了,他们不给我想要的。我只好自己来拿。
我帮圣城擦干了脸上眼泪和血迹,又替他理了理头发。受母亲的耳濡目染,这些服侍人的工作我做起来的得心应手。在离开一枝会之前我一直是个优秀的姐姐,优秀的助力,优秀的极道背后的女人。但明明我是可以走到台前成为那个操盘手的。
做完这一切,我看到圣城的眼睛亮了起来。而我也对他微笑。
“圣城,你真的很没有天赋,是个废物。”说完这句话,我扣动了扳机。
父亲失去了理智,大喊着圣城扑向我,但他和圣城一样只能匍匐在我的脚边。我很满意这个情况,可惜还没来得及也和他最后说句话他就也去了地狱。被鹤蝶一枪毙命。异动下这是为了首领安全的必要举动,但我还是有些遗憾,看向他的目光带些幽怨。
鹤蝶别开了视线,他看上去不太想和我对视。
春千夜那会还没开始依赖药物,但这会笑得和后来嗑药时很像。声音回荡在并不宽敞的地下室里听着有些邪门。他说我好样的。他很少夸人,我知道。在梵天工作了已经有一段时间,摸清这些人的性格对我来说并不难。
当然,一切为了首领。我回答他。
换了其他干部会觉得我这只是场面话,但春千夜不会。我们对首领抱有同样的情感。
我完成了考验,正式成为了梵天的一员。
这之后的数天明司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个怪物。我想起他曾经问我是不是憎恨一枝会,有些好奇,问他难道是在我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吗?
梵天几个干部的资料我早在见到本人之前就熟读,知道明司和春千夜是兄弟,二人还有个妹妹,死于几年前的一场械斗。是妹妹还是春千夜?
明司的脸色铁青,没有回答我恶趣味的提问。他真的很不懂幽默。一想到日后还要和他一起工作很长一段时间我就想叹气。
好在这之后的不久,我就在当月的定期例会上被调职,从顾问变成了有实权的干部,相处最多的同事也从懒散怠惰的明司变为号称梵天唯一社畜的九井。这个环境让我倍感舒适。
十年后的现在,我和明司的工作依旧有不少交叉,我不会认错他的声音。
真奇怪,他怎么会在春千夜家里?梵天干部大多都知道他们二人是兄弟,只不过是关系差得可以的兄弟。我每次怼明司都属春千夜笑得最大声。
常识来说我应该把电话挂断。但我没有,直觉告诉我我会听到我想要的东西。
“真一郎死了,千咒死了,若狭死了,弁庆死了……为了看着mikey,把mikey从那条线拉回来,我们已经付出太多了。但现在mikey也死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明司用这种语气和春千夜说话。像曾经父亲和我说话。我想春千夜如果清醒,大概会让他滚或者直接掏枪。他说的很慢,说到那些死去的人时念一个名字停一会,好像那些人的灵魂和责任也一个个压在他的肩上。最后他停了好久,我想也许他在凝望半昏不醒的春千夜。
“你还要保持着鬼样子多久?”明司说。
很久,没有回应。
我听到明司从沙发,也可能是某个座椅上起身,他离开了。
又过了很久,我听到药物被倒出来的声音,粉末在彩色的胶囊里晃动发出沙沙的声音,我亲自拿的样品。春千夜服用药物后通常会表现的更加癫狂,但这次尤为的安静。
就在我以为这就是全部打算挂断电话的时候,我终于听到了春千夜的声音,像是在哭,很沙哑。
“我搞砸了……真一郎君。mikey他,又死了……”
——我差点忘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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