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精心隐藏的真名,一个从未露面、仿佛禁忌般的妹妹,一场与兄长之间充满痛楚与决绝的对峙……这些冰冷的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被重重迷雾笼罩的过去。我的大脑开始隐隐作痛,如同被细密的针不断扎刺,一种真相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模糊感,与一种难以抑制的、想要探知他全部过去的渴望,疯狂地交织、撕扯——
接下来几天,我彻底失眠了。
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倚着冰凉的栏杆,我总会忍不住向下凝望。可以看到楼下,栗子似乎依旧在围着三途打转,她依然会找机会,带着小心翼翼的笑容,凑到三途……不,是春千夜的身边。而他,脸上挂着的,是我最初认识他时,那种惯有的、漫不经心又带着些许疏离嘲弄的虚伪笑容,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栗子,仿佛那场和明司武臣,那所谓的兄长,颠覆性的对峙从未发生。
可此刻,在我眼中,那抹曾经只让我感到厌恶和警惕的笑容,不再仅仅是冰冷的算计和玩世不恭。它更像是一张精心绘制、严丝合缝戴在脸上的面具,用以隔绝外界所有的窥探与关心。那层我所见的偏执与疯狂,或许并非他与生俱来的底色,反而……更像是一层厚重尖锐的铠甲,是他用来压抑内心真实痛楚、武装脆弱自我的最后手段,是他在明司武臣口中那个他正在“扮演”的角色。
那个本该温和的、眼眸清澈的、名叫明司春千夜的少年,究竟经历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故,才会不惜撕裂过去的自己,把自己扭曲成如今这副浑身是刺、拒绝一切温暖的模樣?他和那个名为千咒的妹妹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让他宁愿抛弃姓氏与过往的伤痛……才造就了如今这看似无懈可击、实则摇摇欲坠的境地?
无数疑问像疯狂滋生的藤蔓,紧紧缠绕住我的心脏,带来一种窒息般的酸胀与抽痛。
这种混乱而焦灼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这天下午。
最后一节枯燥的现代文课终于结束,下课铃响起,同学们如同出笼的鸟儿般涌出教室。我因为整理复杂的笔记耽搁了一会儿,等到收拾好书包,独自走出教学楼时,天色已近黄昏。赤金色的晚霞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在天际肆意渲染,将云朵镶上温暖的金边。初夏傍晚的风带着暖意拂过我的脸颊,却莫名带来一丝沉闷而压抑的气息,仿佛暴雨前的宁静。
我低头想着连日来的心事,思绪纷乱如麻,只想抄近路快点回到那个能让我暂时喘息的家。不知不觉间,我拐进了学校后门那条相对僻静、平时少有人走的小巷。
巷子深处,夕阳的余晖挣扎着将最后一丝光芒投射进来,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扭曲地映在斑驳的墙壁上。
其中一个,是慵懒地靠着墙壁,单手插在裤袋里,神色平静得近乎诡异,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等待好戏上演般笑意的明司春千夜。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什么。
而另一个,背对着我。
那个人留着一头标志性的、如同金色流苏般的及肩中长发,在夕阳残光下折射出近乎耀眼的光芒。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周身却散发着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能吞噬周围所有光线与声音的强大气场。那气场并非刻意张扬,却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统治力,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沉重。他穿着特攻服,背后“东京卍会”和“无敌”的字样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呼吸下意识地屏住。那是……谁?
对我而言,春千夜的世界,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毛玻璃。我只能在玻璃的这一侧,隐约听到他在另一端挣扎、坠落、与某些庞然大物搏斗时传来的模糊回响与震动,我能感受到那份沉重与危险,却始终无法真切地看清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有哪些可怖的存在。而眼前这个金发的男人,无疑就是那个世界里的一个重量级存在,他的出现,本身就代表着风暴的降临。
就在我僵立在巷口,被那股无形的压迫感钉在原地时,那个金发男人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磁性,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鼓膜上。
“春千夜,好久不见啊。”
少年清澈的声音带着分俏皮和活泼,与我所触及到眼前的少年形象截然相反,那语气仿佛是在叙旧,又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不错。春千夜……他叫他春千夜。不是三途,也不是带有姓氏的明司。这是一种更亲近、却也带着某种归属感的称呼。
“Mikey,东卍需要我,我就会一直存在。”三途春千夜停顿了一下,环着手臂突然侧过头看向巷口。
我和春千夜对视的一瞬间,几乎血液都要凝固,我只看到他同样——碧色的瞳孔在一瞬间紧缩,显然,在他面前的我,应该也是这个滑稽的样子。
Mikey。
这个简单的名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我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哥哥曾经醉酒后,带着无比复杂的语气,半是敬畏半是感慨地提起过这个名字,与“无敌”、“传说”、“关东卍会总长”这些词汇紧密相连。佐野万次郎……那个站在不良顶点,与他哥哥佐野真一郎同样具有领袖气质的少年。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因为 Mikey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毫无预兆地、精准地转向了我所在的巷口方向。
那一瞬间,我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浑身血液倒流,几乎要惊叫出声。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看似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孩童般的纯粹,但深处却是一片望不见底的、虚无的黑暗。那黑暗仿佛有着巨大的引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摄进去。
我猛地转过身,几乎用尽全身力气逃离了那个地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炸裂开来。我不敢回头,拼命地奔跑,直到肺叶传来灼烧般的疼痛,才敢在一个拐角后停下,扶着墙壁大口喘息。
晚霞已然褪去,夜幕开始降临。我站在逐渐浓郁的夜色里,回想着刚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一幕,回想着 Mikey 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回想着春千夜那看似顺从实则空洞的回答。
一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不安与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吞没。
而在我逃离后不久,那条被暮色浸染的小巷里,空气似乎才重新开始流动。
Mikey望着巷口方向,脸上那慑人的虚无感褪去,变回了几分惯常的懒散。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鲷鱼烧,慢条斯理地剥开包装纸,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
“唉,春千夜,你的小女朋友……貌似不怎么经得住吓啊?”
语气里带着点戏谑,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气场只是场即兴演出。
三途春千夜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我消失的空荡巷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复杂难辨的情绪,快得像是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他轻轻“啧”了一声,像是懊恼,又像是别的什么。最终,他只是垂下眼睫,将所有翻涌的心绪掩藏在那一小片阴翳之下,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冷感的声线回道:
“她不是。”
这句话,轻飘飘的,不知是在否定“女朋友”这个称谓,还是在否定其他什么。
Mikey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几口吃完剩下的鲷鱼烧,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走吧。”他率先转身,向巷子另一端走去,姿态随意得像只是结束了一场闲逛。
三途沉默地跟上,与他并肩走出这片被阴影切割的区域,重新踏入尚存天光的街道。
只是,这一次,无人看见的阴影下,他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收拢。胸腔里那颗一向被他强行压制、冷硬以待的心脏,此刻,正违背他意志地,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清晰地——
心如擂鼓。
那鼓声,敲打在暮色四合的空气里,也敲打在他自己都未曾料想的、一片混乱的心绪上,为这个看似平静的黄昏,画上了一个悬而未决的、震颤的休止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