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江连月还在安排试课事宜，常知节将朱竹清唤入了办公室。
“课上课后，多留意。若有你不喜的，记下告知我，学院不会招入。”
她说得极其自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在她看来，这第一批学员，将来是要与朱竹清朝夕相处、一同成长的核心。若其中有让竹清心生抵触之人，何必勉强收下，平添烦扰？
至于那不喜的原因是什么——性格不合、言行惹厌、或是单纯的气场不投——她并不关心，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朱竹清微微一怔，看着那副理所当然的神态，她深知老师性情冷淡，鲜少表露温情，这份回护让她指尖蜷了一下。
常知节未听到回应，正待抬眼，却听到朱竹清的声音轻轻响起。
“老师，我觉得…这样安排，或许不妥。”
常知节闻言愣了愣，放下笔，笔杆与桌面轻轻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哦？”她难得有点兴趣，“何处不妥？”
常知节确实有些意外。
收这孩子为学生近两年，朱竹清对自己所言所行少有半分质疑，更多的是沉默接受与努力执行。
这般直接的“反驳”，倒是头一遭。
她凝眸细看，发现这孩子又长高了些。心智，显然也成熟了不少。
朱竹清解释道，“学院招生，当以资质、心性、潜力为准则，择优而录。若因我一人喜恶便轻易否决别人，恐怕有失公允，也不是学院长远发展之道。况且，能修炼到如今地步，定然也付出了许多努力。我不想仅因我个人一时毫无缘由的喜恶，就轻易抹杀了他们本该拥有的机会。况且，与人相处，本就不能全凭初时喜恶定论。”
朱竹清深知自己一开始并非什么惊才绝艳、天赋异禀之人，今日的修为，全是因苛刻的苦修和能成为老师的学生的这份机缘。
她比任何人都更懂得努力二字的重量，也更不愿因一己私心，轻易否定他人拼尽全力才触碰到的一线可能。
更何况，她对那些孩子，目前确实谈不上有什么特别的观感，更谈不上厌恶。
常知节站起身，走到朱竹清面前。这孩子身形已快到她肩膀的高度了。她的目光在她发顶停留了一瞬，心中慨叹：时间过得真快。
常知节内心闪过一串数字：再过两年多，她就十二了…再两年，十四…再两年，十六…嗯，到二十岁，还有整整十年。
这串毫无意义的、关于年龄的简单算术，莫名让她觉得有些有趣。
在朱竹清看不到的角度，常知节笑了笑。
这孩子那副认真又带着点执拗地维护“公平”的模样，在她看来，有种稚拙的可爱。
她心下明了，若非因为朱竹清，她大概会如朱竹清所建议的那般，采取一种更为“公正无私”的筛选方式——只看冷冰冰的数据、天赋、心性，剔除所有不必要的个人情感因素。
但有了朱竹清，她的标准便在不知不觉中增添了一条看似毫无道理却对她而言至关重要的“朱竹清喜不喜欢”。
常知节暗道：果然，人都是会变的。即便是我。
她收敛了那丝笑意，恢复了一贯的平淡语气，又随口问道，“既然如此，你本可以等到最后，只需对我说一句‘并无不喜’便可。为何此刻要特意向我言明这些？”
朱竹清抬起头，又微微垂下，“想说给您听。”
这理由简单直接，常知节并未深究，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是老师考量不周。”她接了一句，坦然地认下了朱竹清指出的“不妥”，尽管在她内心深处，并不认为自己最初那份想法有何错误。
恰在此时，江连月叩门。
常知节让她进来，江连月拿着初步拟定的试课安排，她见到朱竹清也在，微微颔首示意。
江连月汇报为期三日的试课安排：
“院长，初步安排如下：三日试课，课程并不教授高深内容，而是以基础训练和情境观察为主。”
“上午安排武魂基础理论梳理，由苏岚老师主导。”
“下午则进行分组魂力控制训练、实战演练与团队协作任务。根据孩子们初步展现的武魂特性，我们已大致将其分了组。”
她补充道：“我会全程跟进，记录各人表现。”
“对了，院长。目前，这批孩子中有几位表现颇为亮眼，值得重点关注。”
“其一，名为佐伊，十六级器魂师，武魂是圣祭祀杖。”
“其二，名为蛇珃，十五级战魂师，武魂是雷蟒，强攻系，攻击性较强，爆发力惊人。”
“其三，名为花惜，十七级控制系战魂师，武魂是迷雾铃兰。这种植物系武魂颇为特殊，能释放令人致幻的香气并制造小范围迷雾，而且控制场能力极佳。”
“其四，关长风，十七级远程战魂师，武魂是追风弓矢，是一把长弓，她的准头很不错。”
“其五，莫尤敌，十六级强攻系战魂师，武魂是‘破甲霸王枪’，基本功很扎实。水老师对其颇为赞赏，认为其有枪术天赋。”
江连月一口气介绍完重点观察对象，又道，“其余孩子也各有特点，但这五人相对突出。”
常知节颔首，对江连月道，“便按此安排进行。细致观察，记录详实。”
计划已定，江连月告退，前去安排具体事宜。朱竹清也随之一同离开。
常知节静坐桌前，此时她的心思却并未停留在方才的招生事宜上。
“大陆第一魂师学院”这名号，如今虽借着她先前展露的些许实力暂时镇住了场面，但树大招风，难保不会引来有心之人的窥探挑衅。
最可能先来寻衅滋事的，恐怕要属同在附近、素有“怪物”之称，还与她们有过节的史莱克学院。
她如今的魂力已快到七十级瓶颈，第二武魂“不破玄袍”至今尚未附加任何魂环。即便如此，这件朴素衣袍所展现出的防御力已极为可观，远超寻常防御类武魂。
是时候为其附加魂环了。
等境界到达七十级后，她就着手为“不破玄袍”一次性附加七个魂环。
如此，不仅能为将来猎杀十万年魂兽奠定坚实基础，更能让那些或许会因学院名头前来“切磋”或滋事魂师，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至于那两头十万年魂兽…她一定会击杀它们，夺得魂环。
课程安排逐渐步入正轨。
几位老师各司其职，上手也快。
时间一晃便到了次日下午。
鹰织抱臂立于场中，整个人透着一股“别废话，照做就行”的气场，“强攻不是让你去当野猪冲撞，敏攻更不是无头苍蝇乱窜！看准发力点，一击即退！”
她身形倏忽一动，一群孩子只觉眼前一花，场边用于练习的木桩上已多了一道深刻且位置刁钻的切痕。
另一片区域，画风截然不同。
水炘云释放出武魂极冰枪，“控制的关键在于‘度’。魂力输出多一分则溢，少一分则溃。感知你的武魂，像呼吸一样自然地去引导它，而非强行驱使，不是让你用魂力把目标砸晕。”
学生们在她的注视下，连呼吸都放轻了，小心翼翼地尝试着收敛魂力。
约莫一个小时后，鹰织拍了拍手，“好了！原地休息！别躺着，活动手脚，调整呼吸！”
她这边的学生如蒙大赦，瞬间东倒西歪，捶腿的捶腿，揉胳膊的揉胳膊，哀嚎声此起彼伏。
鹰织走到场边拿起水囊灌了几口，目光无意间掠过远处那片“寂静岭”——水炘云那边还在进行最后的要点复盘，学生们站得笔直，听得认真。
鹰织挑了挑眉，感慨道，“水老师那边…还挺安静。”
没过多久，水炘云那边也结束了指导，她收起极冰枪，对学生们微微颔首，示意休息。
她抬眼时，恰好看到鹰织那边宛如灾后重建现场的场面，“鹰老师休息时也很有活力。”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盘算着下一轮怎么折磨…啊不，是教导学生。
常知节静观片刻，见一切井井有条，心下微松，信步走下台阶。
孩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交流心得，或嬉笑玩闹。
常知节的目光很快便捕捉到了朱竹清的身影——以及那个几乎挂在她胳膊上的、拥有一头醒目紫发的女孩佐伊。
常知节记得这个女孩，是所有试课学员中唯一的辅助系，武魂是“圣祭祀杖”。
此刻，佐伊正笑嘻嘻地挽着朱竹清的胳膊，小脸侧着，在兴奋地说着什么。
朱竹清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但她的胳膊却安安分外地待在佐伊怀里，没有丝毫要抽出来的意思。
常知节缓步走近。
只听佐伊声音清脆，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怎么样怎么样？刚刚练习时，我的魂技加持是不是很厉害？我感觉你的速度一下子更快了！”
朱竹清点了点头，“嗯，厉害。”
佐伊闻言，晃了晃朱竹清的胳膊，“嗯！我一定会努力通过考核，正式加入学院！我喜欢这里！”
她顿了顿，眼神亮晶晶地看向朱竹清，语气更加直白热烈，“我也喜欢你！”
朱竹清：“……好的。”
这样的表达，让朱竹清略感窘迫。
这种直白与老师那种平静无波的陈述截然不同，里面包裹着一种她从未真切体会过的亲近热忱，让她有些无措，心底却又奇异地并不排斥。
常知节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尤其是朱竹清那介于尴尬与默许之间的神态。
看来，竹清对这孩子颇为接纳。
她轻咳一声，走得更近了。
孩子们闻声纷纷回头，朱竹清率先开口，“老师。”
佐伊也立刻松开手，有样学样地站直，乖巧道，“院长老师好！”
其他孩子虽知朱竹清是学院的学生，却不知她由院长常知节亲授，只当这位院长日后或许也会亲自授课，便都跟着恭恭敬敬地齐声唤了一句，“院长老师好。”
常知节应了一声：“嗯。”
是对所有问候的统一回复。
朱竹清站在一旁，听着老师那声平淡的回应，心中倏地有点失落。
但这情绪很快被她悄然压下。
她微微垂下了眼眸，长睫掩去了眼底那点波澜，并未多言。
谁懂竹清为什么失落[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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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想说给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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