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街旁的龛笼中默默燃烧，燃尽的烛心化作飞灰，未燃尽的火星在碰到融化的灯油时炸开，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却无法掩盖某人的脚步声。
戴沐白停住脚步，对着身后路灯投下的阴影说，“出来吧。”
朱竹清从另一处阴影里走出来，她已经换下了史莱克学院的队伍，现在穿着带有星罗帝国特色的常服。
戴沐白有点尴尬。
“我知道你要去见谁，我不打算拦着你，也不会多问。”朱竹清的语气有些生硬，“你自己小心。那个女人向着叶冷，但不意味着她会高看你。”
戴沐白挠挠侧脸，“你都知道了？”
朱竹清所问非所答，“叶冷的那块令牌确实是教皇令。”
“我知道，谢谢你的关心。其实仔细想想，很多事情都不该是它表面的样子。”
朱竹清不接话，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走在路上，直到教皇殿的大门前。
想容站在门前，看似昏昏欲睡。
“竹清，你……”
“自己小心，我在这里等你。”
朱竹清说完转身就走，留给戴沐白一个高冷的背影。
“多日不见，戴少的魅力也下降了嘛。”想容背倚大门站着，笑容甜美，却眼神冰冷，“难不成真打算为琴姑娘守身如玉？”
两人都清楚“琴姑娘”说的是谁，又默契地没有点破。
“跟我来吧。”想容以背部施力，推开大门后一旋身闪进门内，戴沐白紧随其后。
厚重的雕花大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合拢。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没有人守卫，只有墙上挂着的风灯随着他们前进的步伐无声地点亮，一段时间后又自动熄灭。
教皇所在的房间位于整座宫殿的中央，也是除觐见的正殿外最大的房间。
想容替戴沐白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戴沐白走进房间，宽敞的房间里只摆着寥寥几件家具，背靠落地窗摆放着一组沙发，此刻海德就坐在最中央的那张沙发上，十指交叉搭在双腿上。
窗外皎洁的月光映在她的皮肤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几乎每一个见过她的人都会用两个词来形容她——“美”和“年轻”，而这两个词前面往往还要缀着个“太”字。
美得让人心神震撼，年轻得让人忽视她的手段，转而怀疑她究竟是怎么坐稳这个位置的。
哪怕戴沐白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比大师还要大几岁，初见时也恍惚间感叹她看上去实在是太轻了，若论起相貌、气质、身材，她无一不远胜戴沐白所见过的任何一位女性，包括柳二龙。戴沐白敢说，如果大师和她站在一起肯定会显得他不像同辈人，反倒像是叔辈的人。
魂师在成为封号斗罗后可以青春永驻，由此可见，她的天赋之高、武魂之优秀。
“我本来还有话想说，但见到你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
“叶冷在哪？”
“武魂殿里。”海德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人活着，在养伤，我不会让你见他，至少在你让我满意之前没可能。”
“所以那晚来追杀叶冷的人不是你。”
“我们假设你的院长确实跟你说了什么，能得出这个结论说明你的脑袋里还不全是肌肉，还有思考的余空。”海德终于正视戴沐白，她换了一个更随意的坐姿，“我们为什么不开诚公布地谈谈呢？”
“我们现在不就在谈吗？”
“原来你们皇室管打机锋叫开诚公布，长见识了。你既然心里有了猜测，为何不说出来？”
“因为太荒唐了。”戴沐白半眯起眼，一红一蓝的眼眸中映着凄寒的月光，“千道流在追杀叶冷，为什么他要杀自己的孙子？你是叶冷的师傅，这种事你不管吗？”
“不好意思，他们老千家管这叫爱的教育。那老不死的没打算杀叶冷，充其量也就普通的没事干打孩子而已。是叶冷自己会错了意。”
“普通的打孩子？重伤然后躺在武魂殿里修养至今吗？”
“这是叶冷自己的选择。”海德冷下脸说道，“我当初给过他选择，是一辈子躲在我的庇护下还是自己出去闯荡，是他自己离开的武魂殿。我也警告过他，千道流肯定会打断他的腿再把他拖回来关一辈子。他的选择，他自己负责。”
“而且，”海德突然放出威压，远胜于封号斗罗的气息一点点增强，她背后慢慢浮现出一个黄色的魂环。“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质问我的呢？一个需要他费心思保护的废物吗？”
强大的压迫感让戴沐白说不出话，甚至不由自主地武魂附体来抵抗这种压迫，但无论他如何他运起魂力来对抗，那种阴冷的压迫感始终挥散不去。他全身的骨骼都随着不断增强的压迫而咯吱作响，但身体上的负担还在其次，真正可怕的是那种濒死般、仿佛一脚蹬入冰窟的感觉，体温在不断流失，甚至最末端的肢体已经没有了感觉，周围的空气更是仿佛凝聚成了冰，随着他每一次的呼吸涌入肺中，又在体内化作锋利的刀片，夺走了体温的同时还会带来仿佛气管被划开的痛。
但海德背后只浮现出五个魂环。
“其实你自己也该清楚的吧，你和叶冷注定有缘无分。单论脾气，叶冷不会给任何人做妾，你又是皇子，当然，现在是星罗帝国名正言顺的太子，你跟你父亲说你喜欢的是男人，你猜他会怎么做？打断你的腿、剥夺你的继承权、让你滚出星罗？还是会漫不经心地让你把叶冷纳做侧妃？到那时，叶冷估计会亲手阉了你。”海德漫不经心地说着有些恐怖的话，“不论哪一个对你都没好处不是？苦海无边，你还是早点回头是岸吧。”
她说的轻描淡写，戴沐白却感觉仿佛是一只重锤一下一下敲击在他的心头，头晕目眩之余，还有种奇特的漂浮感。他仿佛身处一只不断抖动的布袋中，各种平时不会出现的阴暗想法此时此刻不停地冒出头，强行将他拖往罪恶的深渊。
偏偏海德又说道，“你真的能放弃即将到手的权利吗？又如何要保证你日后不会因此同他反目成仇。放弃吧，我不介意随手帮你改个记忆。”
“不许碰我的记忆。”戴沐白大吼一声，一瞬间背后浮现出一只白虎虚影，那只白虎发出一声无声的吼叫，又被一股更强的力量强行拍回戴沐白体内。
戴沐白膝上一沉，险些跪倒在地，却是紧要关头他用双手撑住地面，强行撑起身体。
“我对叶冷的感情没有你想的那么肤浅，我没想过让他当侧室，如果说我此生要同一个人在一起，那个人只会是叶冷。”
“就算因此失去王位的继承权你也不后悔？”
“不悔。”
“哪怕会被你得势的哥哥追杀也无所谓？”
“无所谓。”
“最后一问，”海德垂眸，“哪怕前路坎坷，无人祝福你们的感情，你也不放弃，与叶冷一起走下去？”
戴沐白依然答道，“不放弃。”
身上的负重突然一轻，戴沐白没反应过来，差点扑倒在地。他此刻才发现，仅是短短几句问话的功夫，他刚才支撑过的地方已是一片湿润。
这说明在刚才这个女人真的动了杀心，只要他答错任何一句，可能他现在早就身首异处。
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死亡的边缘蹦极，戴沐白不由得再度出了一身冷汗。
“坐。”海德一指某张沙发，她看着戴沐白坐下，又倒了一杯热茶推给他，“你刚才出了不少汗，最好补点水。”
戴沐白看看那杯热气腾腾的茶，没敢碰。
“怕我下毒？”海德并不在意戴沐白的反应，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和叶冷确实是师徒关系，他的母亲是我的救命恩人，为了报恩，我答应过她无论如何都会保护好她的孩子。叶冷虽非我亲生，但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他当儿子看。既然你要和他谈恋爱，那我也只好越俎代庖考验你。我的行为你是理解也好，记恨也罢，我没兴趣，也不想知道。”
“但请你记住今日说过的话。”从海德背后突然伸出一根蛛腿，尖锐的前端插着戴沐白的腿边轻松钉入地板中，“如果我发现你日后违背了今日说过的话，那么我会带着武魂殿的所有封号斗罗、不惜灭了星罗帝国、追杀你到天涯海角。明白吗？”
戴沐白点点头。
海德从魂导器里拿出一块魂骨，扔给戴沐白，“这个你拿着，七万年的魂骨，就当是精神损失费。”
雪白的躯干骨上遍布黑色的诡秘纹路，蓬勃的生命力透过坚硬骨壁引发魂力震荡，这无疑是一块极其适合白虎武魂的魂骨。这般珍贵的宝物，即使戴沐白身为星罗帝国的二皇子，也未亲眼曾见过。
但现在这种宝物被海德像甩卖大白菜一样扔给他。
戴沐白双手捧起这块魂骨，却直接交换给海德，“无功不受禄，请你收回去。”
“有意思。”海德眯起眼睛，“你可知你爹当初为了这块魂骨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就算这样，我还不愿意给他。”
“我知道它有多珍贵，所以更不敢要。”戴沐白坚持道，“我不能拿它。”
“我说可以就可以。送你了，不想要就扔了吧。”海德厌烦地摆摆手，“这东西再好我也用不上，它只适合武魂是老虎的魂师，放在我这就是落灰。”
“那你可以用它去和我父亲做交易。”
海德突然笑了，“傻小子，你不知道我之前跟你哥谈了一笔生意吗？他要你的人头，我跟他说我要再看看。”
戴沐白嘴角抽搐，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扯上戴维斯，就一定没好事。
“那现在呢？”
“我准备让他滚，顺带替我问候你的渣爹。”
戴沐白放心了，“我一定把您的问候带到。”
“很好，魂骨就当是报酬了。”海德不等戴沐白开口，就跳到下一个话题，“今晚月色挺好，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一个就连叶冷都没听过的故事。”
为什么春天还这么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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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入世第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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