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浑身赤红的驽马拉着一辆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路上偶有起了劫道心思的,但不是被马蹄扬起的尘土糊了一脸,就是被驾车小厮的一脸凶相劝退,只能趴在草丛里望着那低调却奢华的马车暗怂怂地谋算。
车厢里。
叶冷闭目趺坐于高处,只见他单手掐诀,另一手掌下是一个已经初具人形的朦胧光团。
在他的心像世界中,天如倒悬的黑海,地是棋盘那般黑白交错,这方世界的中央,初具人形的朦胧光团被一道道颜色迥异的锁链紧束着,外围打着圈游移着破碎的镜片。那些碎镜片或是明晃晃地映着锁链上的光,或是黯淡无光,但镜中都流窜着扭曲而诡谲的符文。
承载着神识的黑水充当了叶冷的手臂,先前他已用神识帮对方塑造出基本的形体,再行修饰雕琢更是轻车熟路,在这雕琢过程中,又有数条“法则”如同被破开的橘皮般委顿滑落。随着那人形表面被精细雕琢,五官、形体越发清晰,条条例例如橘络般的法则被一一剔下,又被叶冷的神识所捕捉、解析。
少顷,栩栩如生的人类形体便立在这棋盘般黑白错杂的大地上,身上仅剩一道锁链还未崩解。
外界,一道闷雷轰然响彻,既像是天道示警,又像是某个废物神祇在无能狂怒。
叶冷并未受其惊扰,反倒是孔雀被吓得一哆嗦,手一滑让刚剥的核桃仁落了满地。
他这趴地上捡着,却听见一声轻笑,本以为是他那位不知道具体该怎么称呼的契约者出定,但一抬头,对方还在闭目打坐,只是手上掐诀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转瞬之间,一团黑水被弹入人形腹中。金白两色光华自腹中丹田的位置流淌,如涟漪般激荡着塑造出人形。
叶冷出定。
他睁开眼,地上不出所料地跪着一名神情局促的青年。
“你凑合着先穿这个。”叶冷从魂导器里摸出一套衣服甩过去,还不忘给人家画张大饼,“回去再找人给你做身好看的。”
青年要穿衣服,叶冷就很配合地闭着眼,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榻上的红木案。
“你有名字吗?”
叶冷突然发问吓了青年一跳,手上的衣服不甚掉落在地,最后还是孔雀看不过去,上前指导他穿衣服。
“你没有名字?”
这次青年回答了,他的声音沙哑,听起来像是钝刀子在刮锈蚀的铁片,“吾等魂兽之辈可没有你们人类那么多的花样,再说,尔等不是称吾辈为玄武龟么?”
“那是种族之名。”叶冷停下手头的动作,他的眼睛仍闭着,手却直搭在竹笭上,一抬手将其撩起,“正如我的种族是人类,但我作为独立的个体,也有独属于我的名字。你要是没有名字的话,我帮你起一个怎么样?”
鉴于“龟”字总被赋予一些不太好的意味,骂架时还易遭受人身攻击,“玄武”之名又实在名不符实,叶冷觉得他的主意甚妙。
果然,对方也欣然同意。
“随便你。”
“唔……”叶冷短暂思索片刻,说道,“以后就叫你‘乌衣’好了。”
孔雀狗狗祟祟地凑上来,“有什么典故吗?我怎么觉着他的名比我的名好听。”
“没有,随性起的。”叶冷把孔雀那张清俊与惊艳并存的妖道脸推开,“没事少说话,别总在我面前浪费你这张俊脸。”
孔雀连连咋舌,盯着叶冷狐疑道,“我怎么觉着你好像要喜新厌旧呢?”
“没新欢,你也谈不上是旧人。”叶冷矢口否认,随手摸出一把夏威夷果给孔雀,“吃你的坚果去。”
这玩意壳坚果实易掉渣,最能堵上孔雀的嘴。
那厢青年已经穿好衣服,刚得了“乌衣”之名的他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人却乖乖在下首坐了。
“我有一问。”青年斟酌着开口。
“说。”叶冷道,“有话就问,别婆婆妈妈的。”
“你当真……坚信你能成神?”
“不然呢?”叶冷反问,“我倒是想知道这方世界里还有谁比我更配成神。”
其实装着避雷分魂的戴沐白也能自行成神,但因此人一心只想和他谈恋爱、不思国事、罔顾人与魂兽共存大业,叶冷自作主张将人隐去。
瞧瞧,他这般殚心竭虑,就连融合魂环的时候都在推演法则。
“所谓法则不过儿戏……”
叶冷突然反应过来,他这话说的着实有几分不知人间疾苦的傲慢味,面对经年苦修却碍于“规则”无法有所突破的魂兽不适合说这种毁人道心的话。
“我只能告诉你,我成神会摧毁现有的修炼体系,无关此间生灵意愿,人与魂兽皆成神。”
“你这个人……”
青年忍不住叹息。
从未有过这样的人,将魂兽和人同样视作“生灵”,随意又坚定地承诺“一定会成神”,素来恣意妄为,却会在雷暴之后轻扶起断裂的桃树,神色温柔而语气轻慢地说对那株天神难容的桃树“喜欢得紧”——他真的,很难不对这样古怪的人心生情愫。
“好吧。”青年在叶冷身前单膝跪地,“殿下,请您睁开眼……”
他将上身慢慢向前俯下,“……敬受您所赠予的‘乌衣’之名,作为您的臣属,我必将一直挡在您身前,无论生死贫贱。”
……
解决完魂环大事,天斗里还有另一堆要他解决的事。
叶冷先把给海德送礼的桃子挑出来发货,又差人分别给戴沐白和泠泠送去一份,还顺手批了一叠奏折。
就在他研墨的功夫,侍从来报说雷动求见。
“让他进来。”
叶冷把批完的奏折移开,裴云生在一旁拢着手闲看着,甚至还有闲心打趣,“这繁文缛节的垃圾,倒也难为殿下能看下去。”
叶冷没搭话,“且看雷动能给我带来什么惊喜吧。”
雷动确实给他带来了惊喜,大惊喜,一打十二个形似三棱锥的魂导器,在桌面上横四竖三的排开,魂力往里一注就吱哇乱叫着冒出五颜六色的光。
是的,吱哇乱叫。看上去最像真货的那个亮一会就突然裂开,从里面弹出一个冒着五彩神光的小丑,吱呀哇呀地叫个没完,仿佛在嘲讽在场之人的蠢。
“噗嗤。”
裴云生实在没忍住,以袖掩面笑了好半天,最后捡起那个被叶冷震落在地的玩意,将它摆回到书案上。
“前不久、呼——来了一波魂导器方面的技术革新——噗、咳咳——没想到先用到这上面了。殿下您看这做工多——多精致啊,五光十色的,真好看。”
“雷动。”叶冷指指桌上那堆闪来亮去马上就能cos蹦迪灯的玩意,“解释吧。”
雷动哆嗦着把事情都交代了,简言之就是时间紧任务重,他潜进宝库里一看——十六个国宝·瀚海金钟罩同款,在分不清也不敢动手甄别的情况下,他只能全打包给叶冷送过来——至于少的那四个,是装魂导器的时候没装好、互相碰碎了,但残骸都给他带过来了。
叶冷起身一振袖,气劲将桌上这十二个同款通通扫到地上,其中十一个还未落地就已崩解成碎片,幸存的、裴云生摆到他手边的那个在地上滚了两圈后又被裴云生捡起。
裴云生掸掸那上面的灰,又将它摆回到桌上,平静地询问雷动,“你去的宝库,能确定是国库和陛下的私库吗?”
“能。”雷动虽摸不到头脑,但斩钉截铁道,“这两处我都潜入了,虽无证人,但我能以性命担保——”
“够了。”叶冷叫停,他捏捏鼻梁,由衷地感到有些疲倦。“雷动,你做的很好。此番辛苦你了,下去歇着吧。”
雷动向他行一礼。
叶冷突然想起什么,随手抽了一本写满废话的奏折当盘子,往上面放了枚桃子,又示意裴云生给端过去。
“这是奖赏,你带回去吃吧。”
“这个……”雷动看着到手的桃子有些犹豫,他自认没什么见识,更没什么文化,对手里这枚桃子的形容也只有沉甸甸、好看和香,但光这些就足以推断出这桃子并非凡品。
一国的太子,从魂导器里拿出来的桃子,这,怎么想也不会是个普通的桃子。
裴云生见雷动面露难色,笑着多了句嘴,“我观此物当有洗炼根骨、提升修为之功效。雷动,殿下很看重你呢。”
其实有后面这一句话就够了。
雷动正要谢恩,裴云生已经温柔却不失强硬地开始送客,“殿下乏了,雷动先生,请回吧。”
语毕,撵人、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叶冷抬眼看他,裴云生神色无辜地抬抬手,一抖袖子,从里面掉出一堆碎片。
两人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殿下是担心宁风致给您唱一出国宝择主?”裴云生端来茶具,亲手为叶冷沏了一壶茶。他泡茶的动作极为雅致,本身又是声名在外的美男子,别的不说,至少安抚了叶冷饱受彩光残害的眼睛。
“您大可不必担心这出。”裴云生说着给叶冷奉茶,“当年那出戏能唱起来,是因为他们占了‘人势’。而如今,您大可让他宁风致满街嚷嚷去,他就是把您的身份满世界传遍了又如何?您手握武魂殿的支撑、朝中重臣、雪夜这三张牌,他宁风致但凡敢在朝堂上有动静,臣等便能请清君侧。到那时,不说别人,海德教皇就会先让他死无全尸。”
叶冷将余下的半盏茶放在一边,随手拿起那枚国宝同款,“你说,这个,会是真货吗?”
裴云生向他一拱手,“臣也不知道。只能说,这是从雪夜房间的密室里掏出来的。”
叶冷忍不住笑了,“看来这宫里的水很深啊。”
裴云生回道,“确实不比国库里的浅。”
“时机未到?”
“最重要的那位戏子还没登台呢。请您稍待。”裴云生为叶冷续上茶,又转移话题,“我观您似乎对这件国宝并无期待。”
“你说对了。”叶冷慢慢转动着手里的瀚海金钟罩,他试着往里面注入他体内的炁,谁想刚注入一点就听见这件器物发出的悲鸣,“这玩意于我而言是个废物,摆在那里又是个祸害。”
他加大输入炁的力度,终于,在一声悲鸣后,瀚海金钟罩表面出现了一道缝隙。
面对崩解的威胁,这件器物无可奈何地选择臣服。
叶冷嗤笑一声,将它丢回到桌上。
这玩意连给他的太一阴阳镜当垫脚都不配,劣质的他都不想仔细了解,这样居然还敢跟他玩灵器择主那一套,只能说是活腻了。
“那您想怎么处置它?”
“当然是拿去送礼了。把它送给一个绝对不会让它回到地上的家伙——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非常忙,天斗要麻烦你们替我看着了。”
“遵命。”裴云生拱手道,“小臣,提前祝您玩得愉快。”
……
叶冷(呼叫大黑中):神考呢?二阶神考可以上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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