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与蓝交织的泉水猛然将身体包裹。刹那间,朱竹清仿佛坠入冰火炼狱。
她只觉肌肤被寸寸撕裂。左半身被炽焰焚烧,右半身被寒霜侵蚀,热意如软刀凌迟,寒意如钝刀割髓。
昏迷的桑渝在这泉水映照下显得格外安宁。
朱竹清咬紧牙关,魂力疯狂运转,武魂不受控制地附体。
极热与极寒的泉流冲刷在身上,怀里的人却没受到半分侵袭。
深邃无光的泉底,在赤蓝之辉映照下越发恐怖。
越往下,泉水的力量越是暴虐。
朱竹清每前进几寸,耳中便如有万千魂兽嘶吼。喉咙泛着腥甜,却将桑渝护得更紧。
她没发现的是,碎裂的皮肤下,她的血肉竟仿佛被重组,体内经脉泛着幽幽黑光。
“再坚持一下……”她低声喃喃着,声音被泉水吞没。
终于,隐隐看见泉底晶莹的平台,赤与蓝交织,却奇迹般地形成了一片静谧之地。
泉流在四周翻腾,却不踏入分毫。
朱竹清脚步踉跄,勉强拖着残破的身体,想要将桑渝安放在平台中央。
还没将人放下,她眼前便骤然发黑,下意识护着桑渝朝石台倒去。
可预想中的冲击并未到来,似有一双手稳稳托住了她。
“难怪小渝执意要来这个世界。”低沉而带着叹息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最后的意识被这句话撕开,朱竹清竭力想去看清,却终究眼皮沉重,彻底坠入黑暗。
再睁眼,眼前人青色长袍随意垂落,长发仅用木簪挽起。仙风道骨,神色温和。眉目间透出几分与桑渝相似的出尘气韵。
她身侧的人却是让人心惊,那双紫色的竖瞳寒光闪烁,在极盛的容貌之上更添凌厉。
只是桑渝,却不见了踪影。
“多谢两位前辈搭救。”朱竹清心口一紧,翻身而起,顾不得疑惑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下意识环顾四周,“小渝呢?她……她在哪里?”
“别急。”青衣道人温声开口,如春风拂面,“要渡此劫,须先记起从前。”
紫瞳女子侧首,眼神虽凌厉,却并无冷意:“你与她羁绊深重,你在,她才会完整。”
话音落下,青衣道人轻轻挥手,古书虚影悄然展开。字迹在光影中浮动,随风散落,凝成幅幅画面。
朱竹清屏住呼吸,光幕中,素衫稚嫩的背影缓缓出现。
那是幼时的桑渝——神色带着初入陌生天地的忐忑,却依旧挺直了背脊,向浩瀚无垠的书海踏去。
青衣道人笑了笑,语带怀念:“那是她第一次进书界,还是个孩子呢。”
光影铺展,记忆的门扉推开。
卷轴堆叠的世界安静无声,唯有字光如潮,起伏流淌。
竹屋前,桑渝正翻阅着悬浮在半空的经卷,忽然心头微动。
书界中极少出现异变,而此刻,不属于此界的气息在不远处浮动。
抬步走去,步履轻缓,却已暗暗调动灵力。
转过书墙,少年静立在虚空光阵中。
黑发如墨,面容稍显稚嫩,眼底却满是冷厉,警惕得像只随时会扑咬敌人的孤狼。
桑渝微微怔住,这是她修行八年来,初次在书界见到“人”。
对方也在看她,黑色的眼瞳里闪过寒意。
“你是谁?”朱竹清声音低冷,带着明显得压抑。
桑渝沉默片刻,学着她的语气开口道:“我也想问你。”
空气瞬间紧绷。
看着强作镇定的人,桑渝低叹,没有放松体内聚集的灵力,语气却柔和了些:“这里是书界。八年来,我只见过卷轴,没有见过其他生物。”
朱竹清眸光更沉,指尖攥得发疼。她不信任任何人,更不信任这片将自己强行卷来的世界。
僵持许久,久到桑渝有些想强行将人敲晕破界出去,让师尊看看墨潇有多么消极怠工。
“你既在这里八年,”朱竹清声音冷淡,透着克制,“那你可知,怎么才能出去?”
她直觉眼前的人不好对付。虽然看起来和自己同龄,但气息绵长,还在这诡异之地呆了八年。最好不要交手,能直接找到离开的法子最好。
“书界不是随意能出入的地方。”桑渝起了逗弄的心思,语气却平静,“得等你修炼到金丹期。”
“金丹期?”朱竹清眉头轻拧,眼底闪过警惕与不解,“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金丹期?”这下换作桑渝惊讶了,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她盯着朱竹清,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你难道不是修士?不应该啊,明明有能量波动啊。”
朱竹清眸光微敛,声音依旧冷淡,却压不住探究:“修士?能够运转能量的,便为修士么?”
桑渝怔了怔,似乎没想到连这个都要解释。
片刻后,她抿唇道:“能够吸收灵气化为己用的,便是修士。”
刚刚这人疑惑的表情还在脑海里,索性把境界也讲了讲:“修士分境界,炼气、筑基、结丹,再往上还有元婴、化神。金丹期,就是修士结丹之后的境界。”
顿了顿,认真打量朱竹清:“你既能运转能量,理应早该知道这些才对。”
朱竹清指尖收紧,沉声道:“我从未听说过这些。我的修炼,分的是魂力等级。十级为界,破界可得一魂环。”
话音落下,空气再次陷入短暂的静止。
桑渝眉头缓缓皱起,喃喃自语:“魂力?魂环?我竟是从未听过。”
她很可能并非自己熟知天地的修士,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沉默片刻,朱竹清忽然开口,语气仍冷:“既然你说,修炼到金丹期就能出去。那你现在是什么等级?”
已经金丹的桑渝下意识答道:“不过筑基,下个境界才是金丹。”
朱竹清看了看她,没有追问,换了个话题:“在这书界随处走动,可有危险?”
“只要不随便碰书卷,就不会有危险。”
朱竹清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向书卷林立的深处走去,显然是要自己寻找出路。
桑渝目送她背影渐远,压下心中的好奇,重新翻开书卷,周身灵气起伏,继续沉入修炼。
幼时灵根中的毒素融入血肉后,生灵道体觉醒,自此修炼速度极快。加上书界中有许多幻境可以历练,她心境也稳固。七年便完成了师尊“十年内结丹”的要求。
突破金丹境之后,她留在书界深处,沉浸于浩如烟海的书卷。
卷册里不仅有修行功法,还有无数旁门杂记、古怪见识,琳琅满目,让她日夜流连。
而刚刚那“人”提到的修炼体系她还没听说过,一时间有些兴味盎然。
朱竹清已走出很远。
高高悬浮的卷轴微微晃动,像是生出了意识,时不时朝她靠近。
想起那怪人方才的提醒,没有主动去触碰,甚至在卷轴浮动靠近时快速侧身,让它们从身旁滑过。
目光沉静如水,她的注意力全放在寻找可能的出口上。可书界广阔而空旷,除了那些森列的书卷,天地之间看不出半点破绽。
越往深处走,书卷漂浮得越密集,仿佛无边无际的海洋。
朱竹清心底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仿佛越是深入,这里就越像无形的牢笼,根本没有出口。
停下脚步,静默良久,转身折回。
重新回到桑渝身边时,少年正垂眸翻卷,光影映在侧颜上,眉目宁和。
听见动静,桑渝抬眼,似早已料到:“你很聪明,在这片空间,还能原路返回。”
语气平静,心中却更加警惕。这么快能让这片早已生出意识的空间提醒自己不要太为难她,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朱竹清心底掀起波澜。眼前的人,仿佛什么都看在眼里,什么都知道。
“既已得到认可,不如来看看书?”桑渝眉眼带笑。
话音刚落,便有书册漂到朱竹清身边,徐徐展开。
不等她拒绝,桑渝又道:“这里这么多书,多看几本,说不准就能找到出去的办法了。”
没有其他办法,朱竹清只得压下恼意,伸手触碰书卷。
冰凉如水的气息涌入掌心,书卷缓缓展开。
刹那间,好似亲临如画山川。
巍峨的群峰、蜿蜒的河流、浩瀚的大海、星罗棋布的湖泊在纸页上铺展,天地仿佛被浓缩其中,轻轻触及便能到达。
这是卷地理志,字字透着风霜的沉淀。写的是她从未见过、听说过的世界。字里行间都是山川壮阔,风光旖旎。
朱竹清凝视良久,指尖在书页虚影上微微停顿。那浩荡的奔流江河,仿佛将胸腔里某个被压抑许久的角落撞开,隐隐发热。
“真美。”她低声喃喃,话语里透出罕见的动容。
桑渝耳朵轻动,视线仍在眼前的书卷上,唇边却勾起笑容。
“这里的书,都是这样的么?”朱竹清低声开口。
“书界的书,三成是旁门杂识,五成是见闻记载,还有修炼典籍,不过只有两成。”桑渝如数家珍,带着久居者的从容,好似这片天地她已走过无数次。
“这些书,你都看过了?”许是放松些许,朱竹清的语气稍稍有了些起伏。
“看过的大概七成。”见她惊讶环视周围,桑渝不由笑道,“八年光阴,除了修炼,就是和这些书为伴。若是看得少了,那岂不是太辜负这片天地?”
朱竹清垂下眼帘,心中想的却是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的过去,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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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真正的前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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