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说完怀山的事，茯神又与几人聊起一路经历。听闻云韵和纳兰嫣然受伤，她提出或许能帮忙检查经脉。
只见黑袍丹师双指并拢，一缕斗气聚拢形态，自结茧的指尖流出。纳兰嫣然先前听闻这位千年一出的炼药师不需异火，仅凭斗气便能炼出上品丹药。借此机会，她仔细观察起了对方的斗气。
茯神的斗气为木火双性，木性温和，火性奇谲，仿佛无垠银火炙烧着苍天古木。黑袍丹师将斗气灌注进年轻斗宗的灵脉，斗气如流动日光，带着午后晒木头般的暖意，与内部体温无比贴合。纳兰嫣然隐约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仅凭斗气就能炼出高等丹药，茯神与斗火就像心有灵犀，温度把控得无比精准。
茯神又检查了云韵和小纳兰的灵脉，给出结论。多亏纳兰嫣然的斗气滋养，云韵的经脉已修补大半，再配合万化散运功，恢复境界指日可待。小纳兰斗气质实，气旋已生，看样子没有怠慢修行。不过气旋凝实前，切不可操之过急，若想突破瓶颈，需用汇灵粹冰液炼骨。
闻此，小孩颇为得意，朝云韵邀功，“师傅，你听见茯神姐姐夸我了吗？她说我已有气旋了！”
云韵摸摸她脑袋以示鼓励。纳兰嫣然默默捂额，小家伙就因茯神夸了她，称呼就变“茯神姐姐”了。
茯神又看向年轻斗宗，神色凝重起来，半晌道，“江前辈，从刚刚的检测看，你的伤很奇怪。灵脉没有破口，却一直在逸散生机。我想问题应该出在魂魄上。常人魂魄受损，症状远严重得多。我对魂魄一事并不精通，不过粗略一看，你的神魂像被补过。”
纳兰嫣然一怔，茯神继而道，“等玄衣长老闭关结束，可以请她来给你看看。朔月时我曾炼制了一批上品回元丹，大部分给了长老们，剩下的可以给你在玄衣长老出关前缓解症状。不过，你和云少宗主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茯神迟疑一下，垂眸道。
“日后碰见我师弟，请不要让他步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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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我不明白。”三人出丹塔后，小纳兰问云韵，“为什么怀山明知有陷阱，还要朝里跳呢？”
云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觉得那活死人肉白骨的丹方，是好东西吗？”
小孩摇头，“茯神这么厉害的炼药师都觉得丹方危险，那它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倘若有一日，嫣然身边的人死去，面前又有这样一张丹方，会拒绝吗？”
小纳兰思考一下，回答，“就算危险，也要尝试。师傅……我好像明白他为什么要追求丹方了。因为遗憾，是不是？”
云韵颔首，“世上的含恨憾事远比我们所知得多，多数人活在这个世界，不过是博一线生机，你能为此责怪他们吗？”
小纳兰摇头，又问，“那如果是师傅呢，师傅会怎么做？”
云韵脸上闪过些许迷茫，像广袤夜间擦过一点星光。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昼白的片段如翻页般闪过，与之伴随的还有呼啸的狂风和撕裂般的痛楚。等她能重新看清周遭时，前辈已经将她扶住，小纳兰担忧地看着她。
是最近太累了吗，还是经脉没有调养好？云韵安慰小徒弟并无大碍。继续赶路时又想起了刚刚的问题。如果是她，她会怎么做？
她会拒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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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回到客栈，在小纳兰房间看起了茯神给她们的地图。魔兽山脉位于中州与加玛帝国交界处，如盘踞的黑龙将两者一分为二。地图圈起的村庄名为茵谷镇，落座于魔兽山脉的东南低地，此间毗邻断魂涧，离云岚宗仅有数十里。
此时距炼药师大赛还有一个半月，炼药师大赛过后便是句芒古境重开。若稍微加快行程，她们完全可以在两旬内往返中州与魔兽山脉，两旬内谋取狮鹫兽王的颈后羽。
从茯神的描述看，狮鹫兽王是高阶魔兽，灵智已生，十分棘手。不过，对她们二人而言，在争斗中夺取翊羽不算难题。至于是否要带小纳兰前往魔兽山脉——
云韵表态，“嫣然留在丹域等我和前辈更好。况且，丹塔最近开始授课了，旁听课程对修炼也有助益。”
小纳兰本就不情愿被留在丹域，等听师傅说什么旁听课程，不情愿从三分变成了十分，脸苦得堪比丹塔弟子最讨厌的化橘红。
“师傅，去魔兽山脉也是很有用的历练。求求你了，连陆师侄都去过魔兽山脉了！”
纳兰嫣然见她百般恳求的模样，不由笑出声来，“小鬼，你要是不怕苦，尽管跟来。不过被魔兽吓到可不要哭鼻子哦。”
小纳兰见她站在自己这边，颇为意外，随后哼哼几声，“本小姐才不害怕呢，师傅，你放心好了。况且这家伙的神魂不是裂了条缝吗，就算是玄衣前辈也不能保证修好吧。魔兽山脉离乌坦城不远，有空还能回趟纳兰家，让家里的老家伙帮忙看看。”
小孩说得像她神魂是块裂缝的蛋壳，纳兰嫣然颇感无奈。待听到纳兰家的瞬间，纳兰嫣然整个人愣在原地。小孩还在绞尽脑汁让师傅捎上自己，掀翻了话匣。在哗哗流淌的言语声中，周遭一切在纳兰嫣然眼中褪色成了水中倒影。水镜中，纳兰嫣然又听小孩说：“就算纳兰家没办法，回云岚宗让长老瞧瞧，说不准到时都不用拜托玄衣前辈，长老就直接帮这家伙修好啦！”
纳兰家，云岚宗。
纳兰嫣然心中泛起苦涩。
她望着小纳兰，在对方神采飞扬的模样中明白过来。此时此刻，原来旧日的她还拥有着肆意挥霍的庞大底气。这底气就像碎流金，在孩子的话语声中跃动着，让任性的大小姐以为未来踩在脚下，万事无所不能，连天上闪闪发亮的太阳也能纳入怀中。这底气曾托起她那片窄狭大陆的四方四隅。撑天柱下，阴影硕大无朋，遮天蔽日，将风雨阻隔在九重天外。
但就连不周山也有倒塌的一日，天柱会折，地维会断，巨鹰的翊羽会被根根拔走,名讳为“家”的生灵也会从指尖溜走。
而在不远处，时间齿轮摆动前，昔时的自己还依赖在即将日暮的湾泊，那湾泊对曾经的她来说就是一切。
原来这个时候，一切还拥她在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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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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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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