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火,她喘了口气,那双精明的灰色眼睛再次狐疑地看向白厄和穹,特别是目光在穹身上多停留了几秒,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那个老疯子……除了要东西,还让你们带别的话没有?或者……给了你们什么报酬?”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洞悉内情的老练。
白厄沉默了一下。莫里斯教授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帮忙看看小问题”,显然不能被直接说出来。
他选择了一种模糊的说法:“教授提及,或许您这里能有办法,帮助我们这样的人……进入环岛。”
玛尔姆太太闻言,发出一种像是被呛到的、短促而沙哑的笑声。
“进入环岛?就凭你们?”她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两人,“一个带着守护者味道的战士,一个魔力签名乱得像被猫玩过的毛线球的小子?你们以为环岛是乡下集市吗?想去就去?”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刀子一样刮过两人的脸:“最近理事会那帮老古董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把所有对外通道看得比龙巢还紧!没有高等法师的亲自引荐和担保,连只陌生的耗子都别想溜进去!更别说……”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灰色的眼睛紧紧盯着白厄。
“……你们这种明显带着‘麻烦’气息的外来者,你们到底想去环岛干什么?”
柜台后的气氛瞬间变得紧绷起来,油灯的光芒在玛尔姆太太镜片上反射出冰冷的光点。她能在这鱼龙混杂的小镇开这么一家店,显然绝非普通老妇。
白厄迎着她的目光,眼神沉静,没有退缩,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知道,此刻任何关于“霜语图书馆”或“晨曦之心”的言辞,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短暂的沉默在充满尘埃和古怪气味的店铺里弥漫开来。只有窗外寒风的呜咽和油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看似在打量杂物的穹,忽然小声地、带着点不确定地开口了,他的目光落在柜台角落一堆不起眼的、沾满油污的金属零件上:
“那个……太太,您柜台下面……左数第三个抽屉的滑轨,好像快掉了。右边那个支撑脚也矮了一点点,所以柜台老是往那边歪,您刚才敲桌子的时候,那个装着蓝色小虫子的瓶子差点滑下来。”
玛尔姆太太猛地一愣,到了嘴边的逼问瞬间卡住了。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柜台下面,又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瞪着穹。她这个柜台用了大半辈子,哪个抽屉不好用,哪个脚不稳,她比谁都清楚,但这个第一次来的小子,是怎么一眼就看出来的,甚至连她刚才都没注意到那个瓶子差点滑落。
这种观察力……或者说,这种对物体结构和平衡近乎本能的感知……简直匪夷所思。
老妇人那双精明的灰色眼睛里,愤怒和戒备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惊讶和重新评估的光芒。她再次上下仔细地、仿佛第一次见面般打量着穹,目光在他那双清澈又带着点无辜的金色眼睛上停留了许久。
良久,她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像是叹气又像是哼笑的鼻音。
“……哼,倒是长了双贼尖的眼睛。”她嘟囔了一句,语气复杂。
再次开口时,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明的、权衡利弊的算计口吻。
“罢了罢了,那个老疯子虽然麻烦,但欠他的人情总得还。”她像是说服自己般摆了摆手,然后看向白厄,压低了声音,沙哑地说道,“想进环岛,正规渠道你们是别想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她顿了顿,灰色的眼睛闪烁着市侩而老练的光。
“三天后,有一支运送特殊补给的驮队会从镇子后面的旧矿道秘密出发,绕过主路哨卡,直接进入环岛的外围供应区。负责押运的是我一个……老相识。他偶尔会捎带一些‘特殊货物’,只要价钱合适,并且保证不会给他惹来大麻烦。”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白厄和穹之间扫了扫。
“我可以帮你们牵线。但是……”她伸出一根粗糙的手指,“第一,价钱不菲。第二,路上一切听指挥,绝对绝对不能暴露!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进去之后,你们是死是活,惹出什么麻烦,都跟我老婆子,跟我的店,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必须立下魔法契约,彻底撇清。”
条件苛刻,风险极大。
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的、能绕过秘法之环严密监视进入其中的方法。
白厄没有丝毫犹豫,沉声道:“可以。价钱不是问题。契约我们签。”
玛尔姆太太对于白厄的干脆似乎有些意外,又像是早有预料。她深深看了白厄一眼,点了点头:“好。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先在我这店里后院凑合住下,地方破,但比外面安全点。这几天千万别出去乱晃,卫兵查得紧。等我安排好了,自然会通知你们。”
她说完,不再多看两人,又低下头,拿起那块罗盘继续擦拭,仿佛刚才那场决定性的谈话从未发生过一般,只是用下巴随意地朝通往后院的门帘方向点了点。
白厄和穹沉默地掀开油腻的门帘,走进杂货铺后院那个堆满更多杂物、只有一间破旧木棚的狭小空间。
寒风从墙壁的缝隙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
三天时间在洛罕镇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白厄和穹被玛尔姆太太安置在杂货铺后院那间堆满破铜烂铁、四处漏风的木棚里,几乎足不出户。每日只有玛尔姆太太板着脸送来一些硬得像石头、味道寡淡的黑面包和一小罐清水,以及几句不耐烦的催促,让他们“安分点”。
小镇的气氛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紧张。
巡逻卫兵的次数明显增多,靴子踏过泥泞街道的沉重脚步声和盘查呵斥声时常打破寂静。
偶尔有法术探测的微弱波动如同无形的扫帚,从杂货铺上空掠过,每一次都让白厄的肌肉下意识绷紧,穹也会停下摆弄他从角落里翻找出来的、某个锈蚀得看不出原貌的小机件,警惕地竖起耳朵。
第三天的深夜,寒风刮得尤其凄厉。
玛尔姆太太终于掀开了那面油腻的门帘,手里拎着两套看起来和她店里那些杂物一样破旧、散发着浓重霉味和汗臭的粗羊毛毡外套和厚实但磨损严重的皮裤。
“换上。”她言简意赅,将衣服扔给他们,又递过来两个冰凉梆硬、像是用什么粗粮混合麸皮压成的饼子,“路上吃,别指望热乎东西。”
衣服明显是从某个身材臃肿的驮队伙计那里扒下来的,穿在白厄身上显得臃肿拖沓,掩盖了他挺拔的身形;穹则像套进了一个大麻袋,需要把袖子和裤腿挽起好几圈。刺鼻的气味让人皱眉,但确实能完美融入一支普通的补给队伍。
“跟我来,别出声。”玛尔姆太太压低声音,提着一盏光线昏黄、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的油灯,佝偻着身子,率先走出了后院,拐进店铺旁一条更加狭窄、堆满垃圾和积雪的漆黑小巷。
没有月光,只有呼啸的寒风和脚下踩着半融雪泥的噗嗤声。
玛尔姆太太对这片区域的熟悉程度令人惊叹,她带着两人在迷宫般的、散发着污物臭味的小巷里快速穿行,完美避开了所有主干道和可能有卫兵巡逻的路线。
大约一刻钟后,他们来到了小镇最边缘一处废弃的矿场入口。巨大的木制井架早已腐朽坍塌,半埋在积雪和碎石中,像一个巨兽的骸骨。一个黑黢黢的、不断向外喷吐着阴冷潮湿寒气的矿洞入口,如同深渊的巨口,无声地张开在那里。
洞口附近,隐约可见几头披着厚实毛毯的敦实驮兽,正不安地踏着蹄子,喷出大股大股的白雾。几个模糊的人影沉默地忙碌着,检查着驮兽背上沉重的货箱捆扎是否牢固。没有人说话,只有驮兽偶尔发出的响鼻和货箱轻微碰撞的沉闷声响,在死寂的寒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壮硕、几乎像头人立巨熊般的男人,披着一件厚重的、毛领上结满冰霜的熊皮大氅,正抱着双臂,雕像般矗立在矿洞入口。
他的脸大部分隐藏在兜帽的阴影和浓密的络腮胡里,只有一双鹰隼般锐利冰冷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审视的光芒,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和货箱。
玛尔姆太太停下脚步,示意白厄和穹等在原地,自己则拄着一根不知从哪摸出来的拐杖,颤巍巍地走向那个高大男人。
“希尔顿。”玛尔姆太太沙哑的声音在风声中几乎听不清。
被称为希尔顿的男人微微动了动,目光落在老妇人身上,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声音低沉如同闷雷:“货呢?”
玛尔姆太太用拐杖向后指了指白厄和穹的方向:“就那两个,规矩都懂,老价钱。”
希尔顿那双冰冷的眼睛越过玛尔姆太太,如同实质的探照灯,落在白厄和穹身上。
那目光充满了压迫感和毫不掩饰的评估,仿佛在打量两件没有生命的货物,或者说两个潜在的麻烦。
他的视线在白厄即使穿着臃肿外套依旧难掩的沉稳气势上停留了一瞬,又在穹那双在黑暗中似乎过于明亮的金眸上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生面孔。底子干净?”希尔顿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怀疑和不信任。
“我老婆子担保的人,什么时候出过岔子?”玛尔姆太太的语气带着一丝强硬,但听起来没什么底气,“就是两个想去环岛外围碰运气的穷小子,有点力气,路上还能搭把手。规矩钱一分不少你的。”
希尔顿沉默地盯着两人看了足足有十几秒,那沉默几乎要让空气凝固。最终,他发出一声轻哼道:“最好如此。”
他不再看玛尔姆太太,而是直接对白厄和穹的方向,声音冰冷地吐出命令:“跟上队伍。管好眼睛和嘴巴。路上一切听我的。敢有多余的动作,或者惹来麻烦……”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如同冰冷的匕首,抵在两人的后心。
他没有提任何魔法契约,显然,在这种灰色地带的交易里,他的拳头和这条秘密通道的掌控权,就是最大的契约。
玛尔姆太太似乎松了口气,转身快步走回白厄和穹身边,飞快地塞给白厄一个小巧的、触手冰凉的金属符牌,上面刻着一个扭曲的符号。
“拿好。要是……要是真走散了,或者遇到‘里面’的人盘问,亮出这个,或许能顶点用。但也别抱太大希望。”
她语速极快地低声说完,不等两人回应,便拄着拐杖,身影迅速消失在来时的黑暗小巷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你们两个!过来!把这箱东西搬到那头强壮的驮兽背上去!动作快点!”希尔顿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传来,打断了白厄和穹的思绪。
没有时间犹豫或思考。
白厄将符牌迅速收起,和穹一起,沉默地融入那支沉默的队伍,开始像其他伙计一样,搬运沉重的货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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