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千金只穿了睡裙在夜间疯跑的消息害得她的声望理所当然下降。那天也是太着急，完全忘记自己刚醒过来还只刚刚洗漱完毕。
佩拉在温室的草地里躺下。
要说哪怕是杂草和鲜花，家养且自己选择倒下的位置就是舒适不少。她面对卡利的时候难得这么淡定，毕竟自己很可能马上就会被扫地出门，也没有讨好卡利的必要，卡利嘴里说着未婚妻的字眼让佩拉感到头疼。
那头耀眼的金发取缔太阳挡在佩拉的视线前方。
“殿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佩拉说着。
“嗯？”
——很久很久以前。
一位人鱼公主像所有人鱼一样，在成人礼那天，被允许浮上水面，看看人间。她发现不远处有一条船只，船只上一群人正在庆祝什么。人鱼公主看傻了，忘记时间的流逝，这时忽然暴风雨袭来。
“这个故事不就是很老套的那个？没人不知道吧？”
——您继续听我说完吧。
对，就像大家都知道的那样，她救下了那个她在船只上一见钟情的王子，其实鬼知道她是救前一见钟情的还是救后一见钟情的。
佩拉拿手臂挡住自己的双目。
——她发现有人来了，赶紧躲起来。
看着王子平安获救松了口气，但是回去后却对那位人类的王子日思夜想，难解相思之苦，干脆跑去找海魔女做下交易，用她的声音，和每走一步就宛如在刀尖上似的痛苦换取人类的双腿，一切好像都很幸运，王子收留了化为人形的人鱼公主，从此他们日夜都在一起。
——直到有一天。
参加晚宴的时候邻国的公主与王子见面，王子惊呼：“原来就是你！救了我的人！美丽善良的人！”两个人很快陷入热恋，订下婚约。人鱼公主在船上看着海，看不见她的祖国，也就是人鱼的国度。海魔女却在海面掀起涟漪：“如果你爱的人与别人在一起，你就会化为泡沫。”海魔女蛊惑着人鱼公主：“如果你不愿意，就在黎明时分割下你爱人的头颅交予我。”
佩拉的眼角划过泪水。
——人鱼公主在他们结婚那天偷偷溜进他们的房间。
看着爱人熟睡的侧脸，海浪的声音响彻在她的耳畔，好像祖母的摇篮曲。
人鱼公主最后没能下手。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间，看向海面，看到海魔女的脸。
对，从来都没有海魔女。
是她机缘巧合得到了禁忌的草药，哪怕失去一切，压上变成泡沫的可能都想变成人类再见到那个人。
但她又无法接受那个人不爱自己。
她很清楚，什么说出口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就能得到王子的爱情，迎来幸福的大结局什么的，都是假的。哪有这么轻巧的奇迹，在她对他一见钟情的同时，他也能爱上自己。
他从一开始爱上的，就不是什么救命爱人，而是在岸边阳光下人类公主温柔美丽灿烂的笑容。
她甚至思考过杀了他，阻止他和那个人在一起。
因为就算活着，也不会爱自己的，要爱上的话早就爱上了。
但是她做不到。
她无法剥夺他的幸福。
人鱼公主一纵而下，在人类王子公主结婚的那天化为了泡沫。
既然得不到爱，也无法阻止爱人的幸福，那么就变成泡沫吧，带着最后一丝“如果我说出口就会得到爱和愧疚”的被爱妄想，干干净净地回到自己的家乡，成为一摊泡沫。
“伯爵千金。”卡利的脸贴过来，“我最讨厌看到女人哭。”
——哭是最没用的东西，不准哭。
“是吗。”佩拉头晕目眩，把手臂拿开，任由眼泪在她的脸上嬉戏攀爬成扭曲的形状。“所以我说了，我和殿下不合适。”
“难道你是那种希望别人帮你擦眼泪的女人？”卡利斯托挑眉。
佩拉没有再哭，她好像是累了：“怎么会呢。我只是一个热爱眼泪的人而已。”
她不得不震惊皇太子送来的满屋子礼物。这辈子她都没收到过这么多礼物——如果折换成钱的话可能还是爸爸的矿山更多就是了。
这个人一定后悔送自己这么多礼物了吧。
佩拉无言地回到了房间，嘱咐管家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和温特那边也被说两清了。剩下的只有这瓶东西。
公爵告诉她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这让佩拉更加坚定决心。
她要在成年礼之前带着被爱的幻想化为泡沫。
她撕下一张便签纸，尝试用炭笔写好这封遗书。
首先要跟爸爸道歉。
然后是艾米丽。
万一侥幸他们在自己死后还能对自己留存爱意和怜惜，这个世界说到底存在于游戏之中，自己不清楚一路以来的变动会不会形成一个平行世界，出去之后是否有相应的存档数据，更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死了，会不会根本回不到现实，现实中的自己也会成为一具白骨吗。
然后被邻居或者催租的人发现。
尊敬的公爵，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恭喜您找回自己的女儿，这些年您对我的关怀，我感激不尽。我现在都牢牢记得您对我的好。请不必太难过，我只是去了一个安宁的归处而已。我的贴身女仆艾米丽，虽然我这么提出要求实在过于任性，但请您善待艾米丽。我很爱您，也很爱她。
愿伊芙小姐永享天伦之乐。
艾米丽……谢谢你说喜欢我，谢谢你留在我的身边。
她开始觉得疲倦，毒药起效了？可以就这样，她预想中会感到疼痛，实际上只是疲惫感酥麻她的全身，让她变得无力。
真是很好的安乐死药。
她想。
其实她还有点舍不得，也有着妄想，如果那些人愿意为自己落泪，真想看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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