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938年的闹剧尾声

距离那场巷子里的处刑已经过去了数月,此时已经是1938的尾声。

景明罕见的心情不错的样子,不仅提早回家,还主动和陆瑾一起去街上采购生活用品,有时也会像那些街上的年轻眷侣一般,在河边的大桥上说笑,畅聊着未来的美好幻想,但是仍然隔着一层难以打破的墙壁。

我们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

即使幻想的乌托邦再好,回到现实,依旧会被无情地撕碎。

那盒红白万宝路被我藏在窗边的一个缝隙里,我没有再动他,曾经我最喜欢的东西,随着那个金发碧眼魔鬼的出现,像一个污点,我想拼命掩藏,却始终像一根刺,狠狠砸在我的心脏里,让我觉得如同溺水般窒息。

我有些给自己洗脑说,没事的陆鸢,1939年将至,这些会随着新的一年,永远藏在我灵魂中的冻土里,就这样,如同一个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标本,我不去想,也不去试图揭露那最不堪的一面,我只知道,从轮船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像一个漂泊在柏林的冤魂,在无尽的时间枷锁中无限循环。

我依旧是我,那个陆鸢,那个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学着将自己伪装成和那些成熟老练的成年人一样,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带着一种凌厉,劈开一切恶意与揣测,只为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空间。

于是,一天,夕阳刚出现的时候,我望向景明,说:"你相信所谓的命运吗?"

刚还和陆瑾说笑的身影僵硬了一瞬,深棕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狐疑与不可置信,似乎他也没想到我有一天也能问出这种对于自身的怀疑的问题。在斟酌思考后,景明捻了一下玻璃杯的杯口,眼神有一丝凄凉,但很快转为了野火燎原的趋势,他坚定地望向我:

“每个人来到世界上,固然有属于自己的使命,缺一不可,就像有的人喜欢救死扶伤,自然而然的就去成为一个医生,医者仁心,而现在的更多人,就像国内,以笔为刀,试图将那些麻木的灵魂解放。从某方面来说,我们一样,却又不一样,即使有所谓惨烈的命运,那也要做好十足的准备,告诉他,我来迎接你了。”

那时,他的影子在我的视角下也变得高大了许多,不是那种威压,而是一个从来都不惧命运的男人,对它的宣告,是战书。

景明今年已经25岁了。

陆瑾就坐在他的旁边,露出一种女孩子对自己爱慕的人的钦佩,杏眼里盈盈波动,装着的都是那俊朗的身影,是她爱的人,是她始终不敢触碰的,只能由少女情怀装在心里,化为一个小小的种子,在心里发芽,却不敢将果实送给他。

一切都好起来了,我想。

陆瑾在大学的学业突飞猛进,几个合作作业也都完成的相当优秀,只是奖学金这里也许会折扣,毕竟我想谁也不会对一个外国人,尤其现在即将要变成敌对国的学生,无偿的供给一切,这也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我,在巷子里也混出了一点小名头,对于我这种脑子不够使身体素质过硬的街头混混,只有拳头能说话。

我在极少数情况能获得一小点白糖,最常见的还是烟,酒,普通食材,当然,我并没告诉家里的那两个主,我拿到了一把Walther P38,现如今最普及的一把防身手枪。

你伤害他们,我也会让你悄无声息的消失。

看,我说过的,亲爱的朋友,我做的一切,都没白费功夫。

这双手,能为自己主宰一切,我并不认同景明说的接受命运,如果有,就给它一梭子,实在不行就两梭子。

我不会再懦弱。

也许是同胞之间奇妙的吸引力,11月,我再次遇见了那个叫我小心看路的男人。

在面包店的侧后方,他像那天捡文件一样蹲下,只不过旁边多了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类似于随从,他正专心致志的看一个东西,然后摘下围巾,铺在了上面,顺便用手摸了摸那个他正专心致志注视的东西。

不对劲,我想,我得上去看看。

碍于街上人多眼杂,我只好躲在路灯一侧,看着他接下来的行动。

似乎是发觉了我的存在,他微微侧身,冷冷的声音投向我:

"出来。"

我有些不解的看着他,随后缓缓走上前去。

只见围巾上正趴着一只冻的瑟瑟发抖的小黑猫,看起来像干枯的树叶子,我敢保证它的腿就像树枝一样细,活不过这个冬天。

出于本能,我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小家伙很凶,呲着牙发出警告的声音。

“你很喜欢小动物?”他问我。

“很喜欢谈不上,但是,现在的很多人,不也如同这黑猫一样,视为不祥的象征,被驱逐,被屠杀。我们不能,也不想插手这些庞大又复杂的东西,但我们依旧可以救助这只小猫,作为希望。”

“真是出乎意料的回答。”他说:“我以为你还会和上次那样咋咋呼呼的,没个分寸,喊来整个柏林的人来围观。”

我被这句话揶揄的有些尴尬,急忙转移话题。

“那这只小猫怎么办?你要养他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和身边的那个随从对视了一眼,随即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钱袋,翻出几张马克,打发我去面包店搞到一些热牛奶,我有些无语的吐了吐舌头,给我当什么正人君子了,你怎么知道下一秒我会不会拿着这几张热乎的钱转头就跑?

想是这么想,但我的行动依然诚实。

拿到手后,只见他将一点牛奶倒在瓶盖里,小心翼翼的拿到猫咪的嘴边。这小黑猫还算领情,象征性的舔了几口,就继续趴回又软又厚的围巾里。

“听说你有个家人,在柏林一所大学的报社工作?”他转头,带有探究意味的眼神锁定在我身上。

“您认识?”

“何止认识。”他摆摆手,随从会意,抱起那还在挣扎的小猫,他起身面对我,说:“在同龄人中,他的意志力和精神力可以算得上是优秀了,你想想,一个人,每天要被迫整理那些不公平的,令人为之厌恶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他的思想,他的精神,会分崩离析,更别提怎么活着回去了。”

我不禁哑然,我很早之前就对景明的工作基本在家里闭口不提,因为他每次回家,我都能敏锐的察觉到那一丝戾气和怒意,更多的是疲惫。

于是我追问:“您也在同一所学校?”

面前的男人罕见的露出了一种可以说的上是赞许的眼神,默认了我的提问,但很快,又转变成了一种防范的目光。

“我建议你,把该扔的东西就马上丢掉,有些东西还不至于威胁到你。”他说着,掏出纸和笔,草草地写下了几行字,快速塞到我手里,点头致意后,便和随从一并离开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没做过多停留。

回到那个小公寓内,陆瑾已将热乎的饭菜端上桌,馋得我只想现在坐下来大快朵颐,进行一次酣畅淋漓的进食。我从门口蹑手蹑脚的进来,溜到正在试图驯服香肠的陆瑾旁边,蹲在灶台旁边,悄咪咪的拿走一片刚切好的香肠,塞进嘴里。

爽!就这个吃饭爽!

正当我准备做个老鼠继续偷窃食物时,只见一个闪着银光的锅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轻不重的落在了我的头上。

“嗷!”

“到家了就好好洗手吃饭,看看你,又落一身灰。”说着,她端上最后一道美味。

“去把脏衣服换了,景先生一会就到家。”

望着这充满生活气息的房子里,我笑嘻嘻的向她保证下回绝对人模人样的回来,然后又收获了一铲子。

饱餐一顿后,我摸出那张纸条,回到房间,锁上门。

上面除了一串号码,还有一个位于大学里的一个地址,更令人瞩目的是下面的一个名字——

“权长生。”

这名儿取得好,全都长生。

我明白他需要我丢掉的,只不过是那天巷子里那场闹剧的卡片。

十一月的风,如刀片一般,吹过我们每个人,让这个城市烟起,即将燎原。而我,也决定着,等风头松一松,再寻着这地址去找这个权长生。

我敢保证,他会给我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我快步走到柜子前面,翻出那有些许破旧的日记本,写下了久违的日记。

这是1938的11月,外面像极了我之前的家乡,忧郁,冷漠,钢铁的轰鸣声。只不过多了些狂暴的热情,盖过了它应有的样子。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吸引着猎物去探索,追寻,直到他们慢慢被困在里面被发觉时,再凶狠的撕扯他们,享用猎物。

或许我能找到比Walter 38 更好玩的东西。

写完最后一句话,我将日记本撇到床尾,四仰八叉的躺在上面。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

权长生用早上的那个围巾,再凑合几块布料,勉勉强强凑出来了一个简易的猫窝,虽然看起来有点像陋室铭。

那只小黑猫从早上的戒备,已经完全熟悉了自己的新家,亲昵的蹭了蹭他的小腿,落下点猫毛。

长生卸下了白天那些伪装,正用一把木质梳子轻轻的理着长发,眉头微皱,似乎对这个小家伙蹭了一腿猫毛的行为有些不悦,他将那把做工精美的梳子轻轻放进一个小盒子里,将它轻轻的抱起来,挠了挠它的下巴。

猫咪发出了愉悦的咕噜声,蹭着他的手背,留下自己的气味。

长生抱着它走到窗边,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啤酒馆下,一些军官和一群醉鬼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震的让人反感。

他有些嫌弃的拉好窗帘,将小猫放回窝内,自己则走到铺满资料与厚重书本的桌子前,将一绺长发别在耳后,开始了今夜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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