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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的最后一晚,一场勘测之外的流星雨划过位于英格兰中部的莱斯特郡的上空。在流星余迹停留的那十数秒中,夜空亮如白昼。而在莱斯特市一家私人医院的妇产科病房中,一个男人正将窗帘拉开,好让自己即将晋升为母亲的妻子看清窗外的星空。
这场流星雨使男人想起了十年前的一个夜晚。那时的自己还在上高中,某天深夜,正在学习的他被窗外的光亮吸引了注意。一个不知名的物体正从天空的尽头急剧下坠,将夜幕分割为辽阔的两部分。很快,那未知的景象就消失了,仿佛海市蜃楼一般陡然消失不见。直至次日清晨,他才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幻觉——全世界范围内都出现了不明飞行物的影子,它最后出现在南美洲的古巴海岸。
而今已经过去十年之久,在这个自己人生的重要时刻,天空又一次发生异象,使得男人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难不成发生了什么?而这显然是无稽之谈。他将思绪从不着边际的幻想中收回,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自然是眼前亟待生产的妻子。
夜色渐深,新世纪的脚步逼近了。妻子紧紧捏着男人的手,在不间断的阵痛中哀嚎着。男人仿佛能够听到时钟的滴答声,他在令人心烦的噪音中安抚着妻子,直至一声啼哭响彻病房,医生高呼:“他出来了!一个男孩!”
护士将皱巴巴的新生儿包裹在被单里,放进婴儿车中。然而不论是医护团队亦或是这对年轻夫妻都并未因新生命的降生而放松警惕,因为他们依旧在等待——等待这位伟大母亲降下她的另一个孩子。
这个寒冷冬日进入倒计时,在距离新的一天仅剩二十三分钟时,病床上大汗淋漓的母亲终于生下了双胞胎中年纪较小的那个——他与他的哥哥相差十一分钟。他拥有着与哥哥截然不同的细小哭声,更继承了父亲的浅灰色眼睛。他并未在躺进婴儿床中立刻陷入沉睡,反倒睁开眼睛注视着天花板上的昏黄灯影。一双手朝他伸来,新手父亲将他放入母亲的怀抱,使得他终于看清了这一世他的母亲——熟悉的眼睛,熟悉的容颜,熟悉的温度。属于母亲的手指轻轻放入他的手中,她微笑着,给予了他这一世的名字——
诺曼·诺兰。
显而易见,这并不是诺曼所经历的第一次人生——或许确实是第一次“人”生,因为他也是第一次生而为人。
十年前,他的飞船在经历了数次黑洞跃迁后,受太阳系重力场影响出现故障,被迫降落在地球。
他从来不是同龄人中最聪明的那个,修理飞船于他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短暂气馁后,他不厌其烦地消耗备用能量试图与母星取得联系,却得到了令人绝望的答复——
“你没有价值让我们派出救援,”他们说,“感到荣幸吧。这是为了我们的星球而做出的必要的牺牲。”
那时的他无处可去,分明是为拓展母星文明而外出探索的特派员,却在迫降后遭到放弃。
他感到绝望,又十分茫然。以原本的身形来到地球这个四维空间的他变成了一缕虚无缥缈的孤魂,他在海面上漫无目的地飘荡了很久,直至他第一次在地球上看到日出——太阳从海岸线尽头升起,像是一炬希望的火焰在熊熊燃烧。海鸟挥动翅膀划破橙红的天际,他忽然灵光一闪——只要向母星证明自己的价值就好了。
如果能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能力,那他们就会为遗弃自己而感到遗憾,最终派出飞船接自己回家!
他被自己的念头激励到了。他飘至海滩,看到离自己最近的生物——一只红嘴鸥。他钻进了它的身体,成为了它所孕育的众多鸟蛋中的一个,并在破壳三十五天后成为兄弟姐妹们中第一个学会飞翔的雏鸟。
他不明白如何证明自己的价值,于是决定四处寻找。他飞过春夏秋冬,掠过无穷的海域和宽广的大陆,攀过山峰,也领略过峡谷。他不知道自己已经飞过了整个地球,彼时他最珍贵的回忆是某个港口从两脚怪手中夺走的黄色条状物,酥软又有嚼劲,还带点咸味,他在第二世中知道那东西叫做薯条。
直到他飞不动了,他想自己应该找个好方法来实现自我价值。根据他的良久观察,“狗”是这个星球上最好行事的生物,只要躺下露出肚皮,就能让那些两脚怪为自己所用。
他在离开自己鸟儿的身体后飘到了一只母狗的身旁。这只眼睛乌黑的母狗正值壮年,她的皮毛光滑油亮。他短暂栖居在对方的身体里,作为一只德国牧羊犬迎来了自己的第二次降生。
他在自己将满一个月的时候就被带离母亲身边,很快忘记了母亲身上暖烘烘的味道。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开始了为期一年的警犬训练,又在一年后第一次见到那个决定自己一生的女人。
杰西卡·埃蒙顿是个女警察,此前刚刚获得资格成为他的训练员。他是杰西卡的第一个搭档,也从她那获得了自己的第一个名字——卢卡。
他喜欢杰西卡,他们一起训练、一起生活。工作时,他是杰西卡最得力的助手,他们一起守护伦敦的和平。在他的帮助下,杰西卡将许多犯罪者缉捕归案;下班后,他确信他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杰西卡有一双漂亮的黑眼睛和浓密的深褐色长发,她总将它们梳得格外整洁。她有一个来自中国的学者父亲,性格温吞,而她的母亲是英国人,因此她生长在伦敦,也在这里工作。她住在距离警局一个街区的一栋公寓楼上,有一个很旧但又大又柔软的单人沙发。杰西卡将毛毯铺在上面,她坐在上面看电视的时候,他就爬在她的脚边。
在杰西卡的家中,他第一次知道了“一级方程式”的存在。
他注视着屏幕中摇晃的景象,在雪花弹出来时吠叫不已。他急不可耐地想要了解更多有关这种冲击着身体感官的运动。他看到了疾驰而过的赛车尾翼,仿佛感受到一阵飓风从他的狗鼻子尖席卷而过。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看到红白幻影自瓢泼大雨中的多宁顿公园转瞬即逝,杰西卡跳起来欢呼,他的感官才重新回到训练有素的警犬身上。他跟着转圈,扒在电视旁想好好看看对方是怎么把单薄的小汽车开得那样快。杰西卡笑着揉他的耳朵,问道:“卢卡,你也想开赛车,是不是?是不是?”
那个驾驶红白色赛车的男人最终获得了1993年的年度冠军。比赛结束的那晚,杰西卡喝了酒,在公寓一边唱歌一边拉着他手舞足蹈。可他们并没能庆祝很久,很快杰西卡就接到了上司的电话——有人因不满总冠军颁给了塞纳而与他的车迷发生了冲突。这对搭档不得不临时为这场与他们有关的比赛而外出加班。
幸福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他从未想过和杰西卡的分别会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在他退休的前夕,他和杰西卡面临着最后一个任务——一起绑架案。一家大型农产品公司董事长的儿子随哥哥偷偷来伦敦游玩的时候遭遇了绑架。人质被控制在一栋老旧公寓楼的顶层,对方要求拿一百万英镑作为交换,否则不止人质性命难保,整栋公寓楼的居民都可能面临危险。
他看到那个名叫布莱恩特的年轻男人急得团团转,不得不为救比自己年幼十四岁的弟弟而告知父母这次隐瞒他们的出游。一百万英镑准备好了,在与绑匪斡旋的间隙,他嗅着味道带领杰西卡和一众警官来到绑匪附近。警察涌入房间的刹那,绑匪张皇开枪扫射。而他则在混乱中冲到年幼的男孩身前,感受到子弹没入自己柔软的身体。
他是个外星人,向来无法理解人类这种三维生物复杂的情感。可是在杰西卡抱着他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流泪时,他仍旧感受到自己灵魂质地的身躯中没有心脏的部分隐隐作痛。他看到布莱恩特带着弟弟走到杰西卡身边,男人的手落在女警官的肩膀上。
他再次启用备用能量联系母星,而得到的答复不曾改变——他所作出的贡献不足以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们依旧拒绝救援。
这意味着,只救一个人是不够的。他必须产生更大的影响力。想要达到这个目标,做鸟、做狗都不足以满足。
他只好继续在地球停留。秋天来临之际,杰西卡开始与布莱恩特交往。短暂的五个月后,他们举行了婚礼。他漂浮在空中,祝福着自己昔日的主人。而在那场海洋般的性别公布派对上,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如果他一定要为了向母星证明自我价值而成为人类的话,他想要做杰西卡的孩子。
怀着这样的念头,他飘向杰西卡。冥冥之中,他感受到那双眼睛在呼唤自己。他挤入了哥哥的居所,成为了一个崭新的生命。
十个月后,他作为布莱恩特.诺兰与杰西卡.诺兰的双胞胎儿子降生。他有了一对父母、一个哥哥,还有了一个新名字。
距离下一个世界车手冠军的诞生,还剩下二十六年。
存在部分捏造
为了防止被删除主页所以发一章,后续还在存稿,希望十月下旬能开始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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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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