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微顿了片刻，转身掏出手机操作，之后迅速转身准备离开。
后妈按摩叶昊的腿停下，偏过脑袋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眉头一蹙又将男人叫住：“怎么才这么点儿啊？我前两天不是才说了嘛，过几天就开学了，两个娃新学期得买文具买衣服，赶紧吧，我等会儿还带着叶昊去医院复诊呢……”
一旁低头喝粥的叶佳默默翻了个白眼，呵，两个娃，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实际上后妈从来只会给自己和叶昊买新衣服，给她买新衣服，不过是顺带的，象征性买两件贴身的便宜小件，内衣裤袜之类，口头上能给爸爸交差就行。
其它大件的衣裤外套鞋子，都是后妈为了省钱找自己那边的亲戚家要来的，后妈亲戚家有个女儿，比她大一岁的名义上的“表姐”，“表姐”穿剩下的二手旧衣物，全送给了她。
叶佳和那位不知名的“表姐”素未谋面，她穿了十来年对方的二手旧衣服，但是让她感恩是不可能感恩的，一辈子都不可能感恩的。
忘了是哪一年，她9岁还是10岁，四年级还是五年级来着，那年秋天换季，后妈照常拿回来“表姐”去年秋冬穿的旧衣物，属于她的新衣物。
里面有一双驼色皮靴，成色看着还挺新，像是只穿过几回的样子，乍看很普通，但摸上去手感特别好，外皮柔软，内衬毛茸茸的，摸在手上质感舒服，穿在脚上更是合脚，还又保暖又舒服，她第一次对一个物件产生了直观的爱不释手的概念，那是她真心唯一一次内心对“表姐”升起一股感激，她第一次那么期待冬天的到来，她想穿着那双比普通运动鞋保暖的靴子出门，那年冬天挺冷，肯定会下雪，靴子踩在雪地里的声音一定很好听吧？
结果，那年冬天雪是下了，还蛮大的，可惜她没能穿上那双靴子，靴子送给她后没过几天，后妈就把那双靴子又送还回去了，说是“表姐”妈妈收拾的时候拿错了，那双靴子“表姐”还要穿，她失落之余在网上搜了搜那双靴子的品牌，找到了同款，居然要一千多块钱，真是双好靴子，“表姐”舍不得也正常。
可是既然舍不得，她们干嘛要把靴子送到她手上呢？她已经摸过那柔软的皮革和毛茸茸的内衬，她以为靴子是已经属于她的，她也好舍不得还回去啊……
第二年开春，后妈带回来新的一批“表姐”的二手衣物，叶佳在清点的时候发现每一件衣服看似除了陈旧都很完整，但拉起腋角才会发现底下早就被扎了数个小洞，鞋子的绳带头一端也被刻意剪掉，那时候她已经不会为了这些小细节去找后妈或者爸爸闹事了。
第二年秋天，那双被“表姐”穿了两年，已经足够陈旧的靴子终于还是送到了叶佳手上，可叶佳的脚已经长大，再穿那双靴挤得很，不舒服。
是了，那年之后她的鞋码反超“表姐”的鞋码，大了半个码左右，“表姐”的旧鞋穿是能穿，但总是不那么合脚，特别是走多了路脚上一充血就更不舒服。
今年似乎她的身高也弯道超车逐渐超过那位年龄大她一岁的“表姐”了，她现在穿在身上的T恤就是春天送来的，“表姐”的女式修身T恤穿在逐渐发育的她身上明显短了一截，胸围也不太合适，绷得有些过紧了……
思绪不过瞬间闪过，正想要张嘴跟后妈说“表姐”的旧衣服已经不合身，念头刚一起，叶佳忽然打了个激灵，她抬头看着眼前的一幕，意识从硬塞进她脑子里的大量记忆中挖出相关段落，不自觉便将目光投向爸爸。
原来就在今天了，爸爸跳楼的日子。
男人杵在原地，好半响才羞愧地小声说出一句：“哎呀，我……现在没钱，我刚被老板炒了。”
“……你说什么？”后妈也愣了。
“我被老板炒鱿鱼了，被公司辞退了，现在没工作。”
“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个星期……星期四……”
“你说什么？！上个星期你就被老板炒了？你瞒了我一个星期啊？你怎么不早说？原来你这一整个星期都在装模作样骗我啊？”
“我在找新工作了！就是想先找到新工作再跟你说。”
“你能找什么工作啊？你这个年龄，都40岁了能找什么新工作？送外卖？当保安？说出去你自己好意思么？你让我的脸还往哪儿搁啊？这些年我在亲戚朋友面前一直都抬不起头来！你别忘了你还欠着我亲戚钱呢，还有你儿子，你儿子才锯了腿，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
喘口气时间也不给，连绵不断的尖锐问题，后妈尖锐刺耳的声音像是惊雷般轰然炸裂，不等男人回答，后妈又大声哭泣起来：“哎呀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哇！当初真是看走眼了嫁给你这么个废物……”
男人呆站在原地，刚才升上去的一点气焰被掐灭，自知理亏，神情越发晦暗。
半响，他无视了一切，抬脚往窗户走去。
叶佳的脑子一团乱麻，还没来得及思考，她已经冲过去拉拽那个身影。
别走，别走……
爸爸，别走……
她完全说不出口！
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叫不出声。
男人被她拽了一下之后反抗的力道很大，回拽着叶佳的手腕撕扯，叶佳吃疼，手上力道不禁一松，她赶紧更用力重新拽住男人胳膊！
“放开我，放开我！”
“别跳，你别跳……”
叶佳一面死命拉着男人胳膊不放，一面混乱的内心又忍不住发出狰狞的厉声质问：“你为什么要救这个男人？他自己要去死就去死好了！反正他从来没关心过你这个女儿。他不拿你当孩子，没爱过你，你凭什么还要拿他父亲？从小到大这14年，他从来都是疏远的、喜怒无常的、不可亲近的，在他眼里，你这个女儿到底算什么？不过有口饭吃的奴婢而已，吃得比鸡少干得比牛多，天天伺候他们一家三口，零花钱没有，零食玩具也没有，福利院的孤儿都比你过得幸福……”
“爸爸，你别走……”叶佳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一边唾弃自己居然那么轻易就心软，一边又愤恨不平地继续想：她想救他才不是因为对他还有孺慕之情，她知道未来做什么能赚钱，再过两年她就可以去演短剧直播赚钱，她到时候要赚大钱，开豪车住豪宅，吃香喝辣，然后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心里后悔这些年对她的冷漠忽视，让他就这样一死了之，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哎呀！老叶，你这是干嘛啊？！你别吓我啊！我刚才说气话呢，你别想不开……”后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嗷一嗓子扑上来，拽着男人另一只胳膊，和叶佳一齐将人从窗边拉了回来。
叶昊也摇着轮椅过来扑在爸爸怀里嗷嗷哭，男人也深受感动抱着他的妻儿流泪，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叶佳退到一旁站立，不着痕迹抹干了脸上的泪痕，揉了揉刚才被抓伤的手腕，默默看着那一家三口，心情竟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平和安定。
她总算达成了一场正式的精神弑父。
这是多出的12年阅历告诉她的。
【匹配成功！】
【[叶佳]&[萨菲罗斯]匹配度：100%】
【与贵方CP[萨菲罗斯]建立通讯完成】
【[萨菲罗斯]：你是我妈妈吗？】
什么鬼？哪儿来的妈宝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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