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远的地方她听见有人声呼唤自己的名字，焦急的、执着的、坚定的，所有声音最终都被雨水覆没，整个星球浸泡在一种湿漉漉的光滑感和肥皂泡一般的清爽感里，雨水冲刷掉了粘腻的死亡气息，中和空气中的臭味和魔晄炉散发的淡机油味，柯蒂斯的头疼缓解了不少，感受风的律动，翅膀的拍打，奇妙的轻盈和自由跃然心上，这就是成为鸟儿的感觉吗？
不过鸟儿怎么会是躺着飞的呢？至少，也要是趴着吧？
默默观察着萨菲罗斯的表情，心情似乎出乎意料的在“愉悦”这个范畴里，说起来，萨菲罗斯自从单方面决定离开神罗一意孤行走灭世BOSS路线后比从前当英雄时爱笑多了，辞职单干果然养人，他就这么讨厌神罗，讨厌和自己共事吗？柯蒂斯心想。
两缕沾满水的头发贴在他的脸颊上，眼睛亮且专注，萨菲罗斯你生是艳鬼，死是艳尸。
“柯蒂斯。”
“恩。”
“贴我近一些，总觉得我好像很久没有见过你的脸了。”
“我们见过的。”
“你知道‘他们三个’不是我，‘幻想’也不是我，现在的我才是真实的、可触摸的...我。”
“好。”她忍不住抬手往上摸了一下萨菲罗斯凉透了的脸。
“我们要去哪里呢？”
“你只要看着我，其他的都不用知道。”
萨菲罗斯的手指捏过她的鼻尖落到眼睛上方一寸处，他在挡雨。
“我有点担心，卡达裘他们还在原地，不知道会遭受什么样的对待？”
萨菲罗斯显然不关心这个问题，思念体和萨菲罗斯的关系非常耐人寻味，既不是从属关系也不是单纯的上下级，而且还能莫名其妙品出一丝硝烟味。
“一个叫卡达裘、一个叫罗兹，不在场的还有一个叫亚祖。”
“我知道。”
“他们长得很像你。”
“不过是些无聊的模仿品。”他不再愿意聊这个话题，刚好目的地也已经到达，两人停在了第三号贫民窟的入口。
这里之前就是银发精英教的窝点，在杰内西斯提醒柯蒂斯这个组织的异样后，柯蒂斯确实派出人手镇压清理过，但那完全只是表面功夫，柯蒂斯自己也知道这种错综复杂盘踞在世界阴暗面的组织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一窝端掉，她分身乏术，暂时把心力投放在研制星痕解药的方向上，对第三贫民窟的治理并不彻底。
柯蒂斯看见贫民窟下的积水比上面的世界更多，从圆盘之下往天空看，首都像一只撒汤漏水的汤碗，瀑布一般轰隆隆往下落水，其中几个集中的落水点下已积攒出池塘或小湖泊一般大的坑洼，无法走人也无法有任何建筑能在那下面幸免于难。
第三区贫民窟几乎全部的人都遭受糖水洗脑，因为这里是离雕塑广场最近的地方，人们脸上挂着畸形的狂喜，乌泱泱地站着等候救世主降临，每个人都如狼似虎看着出现在这片区域的萨菲罗斯，这些年世道越来越差，生存何其艰难，萨菲罗斯是这些人精神上的支柱，也是他们能活到现在的唯一动力，柯蒂斯有些可怜他们，别过头不敢看他们空洞眼睛里熊熊燃烧的痴狂，好些个人边流涎水边喜极落泪，地下世界臭烘烘的，下水道内水位上涨，反胃的酸臭从地核深处传来。
人群为萨菲罗斯让了一条宽敞的路，柯蒂斯一路被他紧紧固定在怀里，有时她觉得自己的胃都要被萨菲罗斯挤压出来时干呕两声，这位银发美人则会笑着摸摸她的脸，好像怎么都摸不够似的，加快脚步走到一处破败的洋房。
这已经是贫困的教徒们所能为教主大人提供的最好的修养之地了。
那么，这个时候就有人要问了。萨菲罗斯，萨菲罗斯，你就这样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贫民窟，在无数双眼睛下捧着你的小美人住进房子里休息，就不怕被仇家找上门吗？
也许这正是他的目的呢？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和如今的萨菲罗斯一争高下？倒不如说他复活后愿意暂时先休战晚两天毁掉世界对克劳德他们来讲是多大的幸运。
第三贫民窟成了魔王的领域，生人勿进的魔域。每个死心塌地信仰这位神的教徒都会化身成肉刃肉墙保护萨菲罗斯，世界各地越来越多人赶到第三贫民窟瞻仰萨菲罗斯塑像，吸吮他呼吸过的空气，他走过的路，他穿堂走巷时偶尔脱落的黑羽，掉进泥坑里裹了一层腐坏蔬菜的恶臭，最终被水流冲进圆盘人工瀑布下的小湖泊，疯狂的信徒穿鞋冲进脏水，打捞这片羽翼，再把单只羽毛截成大小不同的一百多根小羽片高价卖给神志不清但片刻不能没有萨菲罗斯这一精神支柱的苦命人。
前面提过，有人拍摄下了萨菲罗斯从天而降的画面，现在网上除了这段视频没人看其他东西。那些对萨菲罗斯拯救星球论将信将疑的正常人这下也不得不相信他是人类的希望了。
他们全然不知他们的大英雄对这个世界的仇视，只知用尽溢美之词褒奖他的重生，漫天掩地的新闻稿和英雄传说发酵到了另一种高度，这次神罗公司怎么压都压不下这些讯息。
这间破败的洋房很有可能是某些没落名流为了政治避难为自己搭建的，外观差强人意但内部却还算整洁干净，共有三层楼，六个房间，两个客厅和一个不大的小阳台。米德加前市长多米诺也曾按暗中把妻儿调到某贫民窟暂时生活遁迹，虽然有钱人看不起圆盘下的生活，但这种狡兔三窟的行为在上层人里也并非少见。
萨菲罗斯把柯蒂斯放在主卧的床榻上，从卫生间取来浴巾为她擦拭湿发，木地板吱呀吱呀，也许是因为年久失修也许是被虫子咬空心了，柯蒂斯感觉萨菲罗斯走在地板上的脚步声比平时要响。
好奇怪，这也太奇怪了，这算强抢民女吗？这到底是什么剧情展开？克劳德他们还好吗？思念体会不会被为难？谁来照顾路法斯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柯蒂斯意识到已经的心在避重就轻逃避问题。
她回握住萨菲罗斯专注擦拭自己双脚的手，他刚蹲下熟稔地褪去柯蒂斯的鞋袜，让大小姐光脚踩在自己的大腿上，把她的长裤推到膝上用干净的毛巾吸干脚趾缝里的水。柯蒂斯当下真想问问他：你怎么这么熟练？
“你准备怎么做！”
萨菲罗斯慢条斯理地擦着水，很难相信他会享受着为别人服务，虽自上而下仰望着柯蒂斯的灰眼睛，但却让柯蒂斯生出一种在被他审视打量的挫败感。“那些人将来都会成为杰诺娃在这片土地茁壮成长的养料。”
柯蒂斯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那些人”是指房门外千百万的信徒还是正义主角团们，但这两个选项没有什么区别。
“我，我们要怎么办？”
他的手始终没有停下用毛巾吸水这个步骤，明明他自己也是落汤鸡，但毫无狼狈之相，他说：“我们不会分开。”
虽然有问必答，但什么都没问出来。
“扎克斯他们真的对你永远丧失斗志了吗？”
此题一出，脚腕留了一个淡红色的手印，萨菲罗斯笑着睨她一眼。他不许她提其他人名字。
柯蒂斯的手机信号灯亮个不停，但此时此刻她没有心情去确认谁在试图联系自己，手机那边大概是个急性子没有收到联络马上打来了电话，柯蒂斯哆嗦着挂断了。
萨菲罗斯不悦地看着柯蒂斯的疏离动作主动说：“你一直希望我不要毁掉这颗没用的星球，你看，现在还好好存在着。”
“之后，也会一直存在吗？”
“我想到一个我们都能开心的方法，你看那些外面的行尸走肉...只要他们能臣服我，让他们多活一些时日也不是不可以。”他说的每句话听在柯蒂斯耳朵里都有种淡淡的疯感。
“爱丽丝他们怎么办？”
“谁知道呢？要看他们自己了。”“扎克斯大概还是要贯彻安吉尔天天嚷嚷个没完的‘特种兵的荣耀’那一套吧，那我就不得不抹杀掉他了。虽然很可惜，虽然很可惜。”他的语气一点也可惜，反而跃跃欲试。
萨菲罗斯凝视着柯蒂斯轻声说：“不管你来自未来世界或者别的世界，你都得留在这里。”
“什!”
“你要看着我征服一切，陪我站在顶端。”
窗外传出爆破声，人群锐利地欢呼，嗜血般嚎叫。柯蒂斯心惊得以为是主角团杀过来了，实际是发狂的教徒在酒馆里点火**。
不好！萨菲罗斯也往窗外看去，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你们还不能这么快见面！
“萨、萨菲罗斯。”
“恩。”
柯蒂斯勾着反派的手，手里全是汗和外套上缓缓滴下去的雨，这不是她擅长的领域啊，但眼下只有这个馊主意。
“留下来，哪里都不要去，弥补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光。”三十六计，美人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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