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如红色的荆棘玫瑰般无情又美丽的唇瓣宣读出那个数字时，立香恍然觉得，自己内心的某种美好品质就此碎裂了。
女神丢下沉默的人类与巨大的牛型程序，呵呵地笑着离开了。Avenger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斗篷，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财产数额——从他那无甚变化的表情来看，这种数值依旧在他拿得出手的范畴。通讯里，可靠的前辈呼唤着神游天外的后辈：她好心地提出不限期无偿借贷，并保证绝对不会派自己的从者用宝具催债，绝对不会。
但是，藤丸立香婉拒了前辈的好意，也没有给Avenger再度劝说自己的机会。被压榨的怒火从那曾经温良的眼中燃起，她伸出手，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魔力的沸腾。
“——请把力量借给我，Avenger！”
当伊什塔尔赶到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气息阴沉的从者正泰然地用黑色的火焰灼烧剑身上附着的残渣，如同挑剔地清理着料理用具的大厨；而一旁的御主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头顶飘出一个明晃晃的lv5→lv8作为胜利的证明。
“居然……靠着硬来撑过去了吗……”这一次即使是伊什塔尔也没法嘴硬说这是意料之中的发展了，“本来以为是好欺……不，恭顺派的代表，没想到居然吝啬到了这种地步……”
立香抬起头来，金色的双眸被怒火的余晖映得闪亮，宛如小狮子一般坚定而锐利。
“不，这已经不是我吝啬与否的问题了。”少女凛然地反驳道，“20000sm，如果不依靠他人援助的话就是将第一阶边角不留地扫荡10次的工作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还……还能意味着什么嘛，”女神理直气壮地叉腰，“人类努力工作为神明上供，取悦神明以获得奖赏，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看来这个女神还是没有吸取教训啊。”Avenger毫不掩饰地扬起嘴角，他的情绪似乎比平时更为高昂，或许是正为攻克了难关的御主感到骄傲吧，“那么御主，就用你的怒火为她解明吧！”
“努力工作以获得奖励，这一理论是合理的，但你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与你的主张脱节了。”立香直直地迎上伊什塔尔的视线，语气坚定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所谓奖励是让人感到幸福的存在，要举例的话……如果你的条件是「上供20000sm就升5级」，说不定还勉强算在合理范围内，但是！收取别人的劳动成果，回报就只有一次性的难度降低这种事，我绝对不会接受！”
“重点原来是那里？！”伊什塔尔和通讯中的白野异口同声地吐槽道。
“没错。”立香严肃地点头，“你的要求无异于将他人的辛苦工作连骨头都不剩地生吞活剥，这已经不是路灯能够解决的问题了！这是奴隶主……不，恶魔的行径！简而言之就是剥削恶魔！”
如同宣判生效一般，女神的心灵间隙显现了。这一次不需呼唤，Avenger便抱起御主，以祭坛为跳板再次向女神发起进攻。刺痛而灼热的右手抓住了具现化的精神概念并将其夺取，失去了锁的屏障也顺势碎裂，只不过这一次女神堵在他们与传送点之间，再怎么说也没有投机取巧逃离的可能性了。
女神捂住胸口，毫不优雅地大口喘着气。立香这才意识到，夺取了SG后，她身上发出的压迫感似乎减弱了许多。虽然是事到如今才发出的疑问，难不成夺取SG有削弱对方的效果？
“真……真是意外……不惜做到这种程度也要反抗我的统治吗……”伊什塔尔看向面前的主从，眼中寒光一闪，“我圈养你（人类）可是为了你好，明明乖乖地待在旧校舍里就能安稳地生活，却非要脱离神明的看护去面对只有痛苦的未来，不知好歹也要有个限度……虽然很想现在就给你个教训，可惜不在状态，下一次我可不会留手了！”
撂下了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威慑力的狠话，女神头也不回地离去了。放松下来的同时，立香只觉得疲倦如潮涌般一口气将她吞没了，差点双腿一软直接扑向大地的怀抱，好在Avenger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捞起。姑且防备着伊什塔尔杀个回马枪的可能性、勉强保持清醒直至传送点启动，她在传送的轻微眩晕感中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校舍的窗外依旧是黄昏。Avenger搬了张椅子静静地坐在床边，双手交叉不知正思考着什么。或许是因为睡得太久还没完全清醒，立香没有说话，只是透过帽子的下缘有点出神地望着男人，没有了帽子的遮挡，他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眉眼也被光影勾勒得更为深邃，让她一时觉得自己的从者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像。
“Avenger……？”过了不知多久，立香轻声呼唤道。男人从沉思中惊醒，看向了自己的御主。暖光的润色下，那眼眸中冰冷的红也透出一丝温情。
“如果觉得累还可以再睡一会，学生会室那里我已经去过了，你不必担心。”Avenger将自己的代劳叙述得极为理所当然，让人不由得怀疑他其实极其擅长纵容他人，“对手毕竟是女神，迎战前还是要保证自己的状态。”
立香摇了摇头，她并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但从疲劳感彻底消退的感觉判断或许有昨天（上一次）睡眠的两倍，至少就自身状态而言已经很足够了。
Avenger也不再坚持，退到一旁等待她整装。与翘起的发尾搏斗时，立香注意到他下意识地伸手向斗篷里探去，又有些恼火地将手抽回——他在等待的时候似乎总会做这样的动作。
回想起斗篷上的些微气味，一个有些熟悉的名词闪过脑海。她问道：“Avenger，你在小卖部预定的，难道是……烟？”
“……嗯，是啊。”从者肯定道，“不过由于是违禁物，到货还需要等一会。”
“会很难受吗？”立香有些担忧地问，关于这个词她能记起的只有模糊的定义，真正让她感到不安的是Avenger时不时显得有些焦躁的表情。
“不会，有你的火就能撑过去。”从者本只是淡然地回答，但见了御主有些迷茫的表情，带着些坏心地轻笑了一声，“昨天的怒火就相当美味。连那个目中无人的王都夸赞你了呢，「没想到小市民的愤怒能到达叛逆神明的程度」，他是这么说的。”
立香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昨天都对着伊什塔尔说了多么不得了的话，在神眼里这大概跟温顺的兔子突然长出了犬牙并大声吠叫一样惊悚吧。
“啊，不过，”Avenger突然收敛了有些高昂的情绪，“也别让我（复仇者）尝到太多甜头，那样做会有什么后果，我无法向你保证。”
第三阶的迷宫布置与第一阶差异不大，若不是撞上的敌性程序都是lv10的古伽兰那·模拟版，立香一定会以为自己走错阶层了。尽管从敌人的布置中能感受到女神深切的怨恨，她本人却没有像立香预料的那样在他们现身的同时或者身陷战斗的时候对他们来上一发女神光炮——事实上，等到走过一半时，她甚至没有出现。
“白野前辈，她真的没有埋伏在什么拐角处吗？”立香终于忍不住问道。
“至少雷达上没有显示。”白野回答，“虽然只是根据前两阶发生的事情所做的猜测，那个女神要么本身性格就跟她凭依的对象很接近，要么就是被凭依对象影响了。根据我对那个凭依对象的了解，她大概会在终点堂堂正正等着你吧。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小问题，她基本上还是个很善良的好人，也有着强烈的尊严，如果是她的话就一定不会偷袭的——至少在事前声明了要报复的时候不会。”
正如她所说，当立香和Avenger到达迷宫尽头的障壁时，伊什塔尔已经等候在那里了。与杀气腾腾的模拟古伽兰那们不同，她本人并无多少怒意，只是抚摸着搭载着自己的巨大金色弓身，用冷酷的表情和略带怜悯的目光面对着两位挑战者。
“你这家伙，明明内心都空了，却还是选择了战斗啊。”伊什塔尔冷淡地、用近乎厌烦的语调开口了，“反正肯定是听了那个麻烦外援者的挑拨，觉得非得离开不可吧？总是勤奋的驱使着自己，就没想过要过得轻松点吗？”
——你知道我的记忆的事？立香提出了最切身的疑问，伊什塔尔却没有回答的意思。她只是维持着那冷峻的表情，僵持数十秒之后也没有丝毫的软化。立香只得将话题转向她愿意进行的方向。她的目的是攻略迷宫，要达成目的就只能靠交流后找出破绽、摘出SG的方式，只是跟伊什塔尔对峙着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是因为别人跟我说有必要出去才决定战斗的，虽然可能不太可信，但是……”立香握紧拳，决定实话实说，“我只是本能地觉得，我不该停留在这里，我还有需要前进才能解决的事。这与勤奋之类的事无关，我只是觉得……应该前进而已。”
“嗯……？那万一前进是错误的、你的这一想法只不过是一个错觉（BUG）而已呢？”伊什塔尔的句尾因探究而微微上扬，“毕竟你的内心几乎变空白了，这种事也很可能吧？那边的从者不也是吗，虽然说着信任御主的决定，实际上也因为那段空虚了的记忆而在怀疑自己这个做法的正确性吧？”
立香回头对Avenger投去一个“是这样吗？”的眼神，后者却第一次避开了她的视线，只对伊什塔尔回敬道：“如果罪魁祸首就是自称月之女王的你，那么为了验证答案也只能将你打倒。无论如何前进都是必要的，我的结论仅此而已。”
“是吗，”伊什塔尔眯起眼睛，如同一只优雅而危险的猎豹，“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金色的弓身发出闪光，仅是一瞬便带着美丽的战争女神来到了反抗者们的面前。她的指间，几颗宝石发出璀璨的光辉，凝聚其中的魔力将它们变成了昂贵的待爆手雷。Avenger抱起立香，以近似旋身舞步的动作将她推至身后的安全地带，接着反手用缠绕着黑炎的剑挡下飞速扑来的宝石。撞击声与爆炸声几乎同时响起，当立香缓过神来时，处于冲击中心的Avenger血条已然空了一半。
她连忙投用了恢复道具，Avenger本人却似乎对受伤和治愈本身都不太在意。他只是大笑着说了句“就该这样”，便再一次投入与女神的对抗中。
即使是被摘出了两个SG的凭依版女神，对阵升过级的Avenger依旧有着明显的压迫性。立香虽没问过Avenger的详细信息，但作为御主她至少明白自己的从者只是人类而已，其中的性能差并不是轻松能补上的。Avenger确实顽强又灵巧，靠着过硬的身体素质能够与女神近距离缠斗，但却缺少制胜的因素。立香作为御主除了提供基础的辅助，还能做的事便只有……
等等。
立香再一次将视线投向焦灼的战场。那个女神正靠着飞翔的弓与宝石魔弹堂堂正正地压制着Avenger，她的对手是顽强不屈的人类，若是想要赢得迅速彻底，那么攻击他的弱点（累赘）就可以了。但她没有这么做。显然不是没想到，不然一开始的攻击又是冲着谁来的呢？如此简单有效的战术却弃之不用，怎么想都不太正常。
话虽如此，她现在的气势也跟第一个SG不沾边——她并不是口是心非，而是认真地想将他们打败，那让小市民看着都心疼的宝石雨也不是白下的。因此她并非是为了追求对等的对战才没对御主出手，而是因为某种更本质的、近似于信念的原因才选择了这种方式……
就在立香苦恼地几乎要捂住脑袋时，她想起了伊什塔尔对她说话时，那种冷淡却带着真心怜悯的眼神。吉尔伽美什说过女神都是任性妄为的存在，白野则说她或许被凭依的人影响了。难道说……这个借了凡人的躯体显现、因而发生了变化的女神，她的本质（SG）是……残忍而慈悲？
毫无预兆地，右手剧烈地疼痛起来，女神的胸口也闪出熟悉的樱色光芒。这一瞬间短到来不及交流战术，Avenger当机立断地用剑朝着女神的脖颈攻去，而她下意识地仰头闪过的同时，也将胸口的弱点暴露给了迎头冲锋的御主。
接触到最后一个SG的瞬间，对时间的感受仿佛从一秒延至千秒，千秒化为一日，一日又缩短为一瞬。近乎永恒停滞的一瞬后，少女拿到了最后的钥匙。障壁应声破裂，伊什塔尔也熄了火，晃晃悠悠地降落回了地面上。
“现……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我的记忆取走，还声称要圈养人类了吧？”勉强喘过气来，立香向着女神抛出最在意的问题。
“诶？什么记忆？什么圈养人类？虽然后面那个听起来怪不错的但我什么都不知道哦？”伊什塔尔用全然的疑惑作为回复，语气理所当然到让在场的两个人都陷入了震惊，“你不是藤丸立香吗？在这种地方作什唔哇啊啊啊啊啊——！”
“好啦，没用的女神就飞回你的金星上去吧～”
愉快、可爱、甜蜜的少女音凭空响起，前一刻还在肉身模拟宝石加特林的女神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惨叫便化作了天边的一颗流星。
立香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不仅是声带，她所能自由操控的每一块肌肉都违背了她的意志定格在原地，连指尖的自由都被剥夺、如同一尊活雕塑。根据背后的安静程度判断，Avenger也遭遇了同样的异常状态。
“说真的，虽然一直对凛小姐的能力有着清醒的认知，但没想到就算被女神凭依也依然保留了那么多个人特色（掉链子），把她当作棋子（卫士）来用还真是失算。居然能被失去了前辈场外通讯援助的一片空白·立香小姐轻松攻略，就算是新手关也该有个限度吧？”原本的障壁后方，通往下一层的楼梯处，一个身着黑色皮衣的紫发少女出现了；她蹙着眉，樱色的嘴唇抿出一个为难的弧度，那天使般的面容正可谓是我见犹怜——但立香却无端地感到胆寒。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带着惊恐的视线，少女转头对她嫣然一笑：“啊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就是本次事件的幕后黑手，宇宙无敌美丽可爱的高级AI、真正的月之女王BB亲哦～本来只是想把路过的立香小姐咕噜一下拉进安详和平的月之背面享受永远的青春校园生活的，没想到曾经攻克了这一安宁魔境的前辈居然好管闲事地跑过来了。那个作弊的金闪闪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害我不能直接干涉，走投无路的BB亲就只能掐断学生会室的通讯，并且用双腿跑来迷宫跟立香小姐说话……”
自称BB的少女摆出惹人怜爱的表情拭去眼角那不存在的泪水，依旧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的立香则是从中途开始就有听没有懂了。
“没办法，毕竟是从零开始的立香小姐，理解得慢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BB怜悯地点了点头，摆出了和小孩子说话的语调，“简单地说，这里是我搭建的游乐园，立香”小姐是我邀请来的唯一客人。只要你愿意待在我准备的安全屋里，我就能保证你过上童话般幸福快乐的生活——Avenger先生虽然有些精神不稳定，其实还是很会照顾人的哦？但是如果你要伙同曾经逃过一次的坏孩子前辈一起逃跑的话，善解人意的BB亲也会满足你们——这座由我建造的7层大迷宫里有着输不清的敌性程序和我亲手挑选的卫士，立香小姐只要赌上性命抵达终点，就是BB亲的完败，胜者可以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这个奖励是不是很合理？”
立香的眼神中写满了抗议和不解。
“哎呀，真是强硬的孩子。”BB垂下眉眼扮作伤心，半秒后又跳回了原来的开朗，“不过没关系，立香小姐在绝对的等级差和GM权限面前也只能接受现实啦～那么那么，BB的贴心快送，发射～?”
无声的抗议中，维持着雕塑姿态的立香和Avenger被一阵狂风吹回了黄昏中的旧校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