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我突然觉得头晕目眩,不知道是因为正午的阳光直射还是早上没吃的贫血补剂,亦或是别的原因。我想起2015年里斯本染红发的他,想起更早操着黏黏糊糊口音说喜欢的他,想起那年夏天我们走过的天坛西路。那时候的他可从来不会给我说权衡利弊和思量定夺,我们是如何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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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陈奕迅《十年》

再次见到他是在朋友的饭局,实在措手不及。那时候我们已经分开了四年有余,在我们认识的第十年。

2024年巴黎奥运,新科大满贯诞生。少年天才用了整整十一年,才终于完成这场对命运的追逐。热搜上照片轮播,采访剪辑刷满首页。世人在看见他站上巅峰的同时,自然也不会放过他身后的影子。

律所的open office区,旁边同事刚好转头:“你说这些帖子真的假的?”她举起手机,语气漫不经心,没打算我回答,笑嘻嘻地问。

我顺着她的屏幕看了一眼,是某瓣扒了几千楼的“胖副情史总览”,一堆时间线和模糊合影,拼凑得像是要真相大白。

我敛了敛神:“可以,一定帮你问问当事人。”

“真的假的?”她抬头盯着我笑,“你别开玩笑了,你怎么还认识他啊,这跨度也太广了点。”

我轻轻一笑,摇头不语。

心里说,认识,又何止认识。

男生最应该具备哪些品质?

那年他在采访里给出回答,责任。

“一个人可以没有能力,不能没有责任。”

那时候我调侃他责任之神,殊不知这二字将伴随他人生二十余载,绵延至今。

从十几岁时的情感态度,到2024独守半区登顶,肩负重任。

十六岁那年庆功宴初见。父亲和八一队某领导是故交,赛事结束后,包揽金牌的庆功宴总归不那么严肃,便顺路把放假在家的我捎上。我俩未成年自然而然被安排到坐一起。

笑着打完招呼,下面该客套几句了。那我要说什么呢,气氛中有点若有若无的尴尬。说我经常听我爸提起你这个小天才?说我们都喜欢陈奕迅?说我也很喜欢看竞技体育运动?其实这些我都可以开口,我并非不善言辞,只是不想说,倒有几分恶趣味想看他如何开口的意味在,看看这个小天才是否真如我父亲口中所言的那么值得学习。

他确实先一步热络起气氛,可能是出于名义上的年长数月的哥哥身份。对我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和颇具个人特色的大小眼,“你喜欢吃什么?”言外之意是要给我夹菜吗,我心想这人真有意思,也有点懵逼,脱口而出:“我不喜欢吃素。”

不错,于是我俩颇有默契,以风卷残云之势把桌前的几盘肉菜一扫而空,他也不负长辈所托地一直给我夹菜。

众人酒过三巡,酒局上的未成年人倒是只有我俩,又因为没法喝酒,面面相觑。他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我想说我不喝茶,怕睡不着,却实在不忍开口拒绝他的热络和好意,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握拳和他碰拳,不过是和他的茶杯。我看他面带疑色,好像头顶冒出个若有若无的问号,顿时一乐,和他一起笑出了声。

又过一会儿,众人醉倒一片。说来说去全是领导的场面话,我顿觉无聊。

我说我俩跑路吧,他挠挠头,颇有些不知所措,还没长开的五官有点皱巴巴,倒也摆起了哥哥的架子,好似确有其事:“这不好吧”,又偷偷看看我,随后松口“好吧,我带你出去走走。”

诶,好,小胖带小妹妹出去走走也好。小朋友出去逛注意安全啊。记得早点回来,小樊。

我听他黏黏糊糊地答应着,心想这人外号还挺多。我倒是一点也不懂尊老爱幼,他摆起哥哥的架子,我偏要拆他台。开口叫他,走吧小樊。

明明比他小,却非要叫他小樊,他被我逗乐,笑出两个小酒窝,又颇正色道“叫肥哥”。我说好的,小樊。

那年他16岁,媒体盛赞他,锐意少年世无双。

十年后的今日,我们又在饭桌遇见,沉默对视。此情此景,一如当年。我说好久不见,有人问你俩居然认识吗。

我没回答,他倒是如那时一样先开口:“朋友。”一切如常,只是今日更为平静,若无其事。

我简直要笑出来了,小樊。哦不对,现在该叫东哥。接过吻的朋友吗。果然应了那句歌词吗?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

设想过无数次我们重逢的情景,却未曾料想居然是在朋友的生日聚会,我们居然有共友,如此戏剧性。

酒过三巡,总免不了恭喜这位新科大满贯。茶余饭后,众人玩手机,随意聊天。我感觉一道目光投来,他隔着餐桌看着我。我转而对视,他也没有移开视线,好似在较劲。

五秒,十秒,还是三十秒?还是朋友说“怎么回去,打车吗。”我俩才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较量。

我该说不愧是他吗,或者是不愧是现在的他?

现在如此四平八稳,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饭局过后各回各家,没喝酒又和我顺路的他倒是自告奋勇说顺路送我。好一个顺路。要不是这个送我还以为我们真的不熟。

上车后自然问我住址,说他近况和训练,最近的活动;问我生活如何,是否满意。

那时候我们已经近四年未见面,他居然装作没事人,好像我们上次见面就在昨天,一切未曾发生,好似只是相互告别回家约好再见的十六岁。

终于是我打破他维持的平静假象,抬眼看他,望眼欲穿,试图探寻他身上那个十六岁少年的影子:“现在连和我说话也要这么官方了吗,新科大满贯。”

“你想说什么。”他又沉默。

沉默弥漫在空气,我不知道下一句如何作答。索性随他一起沉默。

他开口了,又是这一副十拿九稳的口吻。“我们不能像从前那样冲动。那时候我们年轻,犯错也有时间修正。现在……”他停住了,没有正面看我,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地说出后半句,“现在我们得学会权衡利弊。”

下午阳光斜射,尘粒飞扬。我看着他侧脸,他头发长了,刘海又是妹妹头,还有点卷。阳光照下来透着微微的黑棕。

想起十八岁的时候他染红发,我说不错不错,吾家有儿初长成,他笑着说我没大没小。看着他支棱的飞机头,便闹着非要让他低头让我摸下,他挺倔,说我是成年人了,不能随便给摸,煞有其事。我佯装生气,他又瞬间软下来,把头低下来,抓住我手腕放在他头前。

那时候我尚且不懂爱,我习惯将我的情感精确计算,以克计重。殊不知爱并不如砝码一般可计量,这是如目标和信仰一样的自由意志。后来终于学会了如何无条件地爱人,原来爱可以是如此轻盈、宽广、无条件的。想到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人,竟已觉得幸福。却早已知道最想爱的人已不在身边。

现在一切倒转,我不在意得失,他却要和我讲三思而行,权衡利弊了吗?

“往事越千年,下一句是东临碣石有遗篇?”怎么突然想起来那个午后我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缩成一团背古诗词,问他下一句的情景。外面的阳光照下来,那时候怎么就没觉得时间会过得这样快?

“往事之事不可求。”现在他对我这样说。我仿佛看见时光的碎屑在阳光下簌簌坠落。

红灯间隙,车流静止。太过安静,我打破沉默:你变了很多。他看定我,慢慢开口:“我从来没变过。”

我笑着问,“所以现在是已经权衡利弊后决定要远离我,和我换清界限吗?”

他又开口,三个字似乎就是回应。“对唔住”。

车流又重新流动,时间回归正常流速。

我偏头笑了。

有点好笑。我突然觉得头晕目眩,不知道是因为正午的阳光直射还是早上没吃的贫血补剂,亦或是别的原因。我想起2015年里斯本染红发的他,想起更早操着黏黏糊糊口音说喜欢的他,想起那年夏天我们走过的天坛西路。那时候的他可从来不会给我说权衡利弊和思量定夺,我们是如何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的?

我想说什么呢,可我什么都没说。他太坚定了,以至于我根本无法分清他是否还在意我,是否还在意我们的过往,我知道他再也不是十六岁凡事写脸上,三两句就害羞的小孩了。

我说,“好,保重。”

中文里有个词叫雪泥鸿爪,比喻事情过后遗留下的痕迹。这该说是命运的巧合还是戏弄。

往事回首,如何能坦然说再见。提起那些年,怀念的不止是他,我的过去和他纠缠太多太深,提及我的过去,必然要说起他,以至于无法计算是非对错,究竟是谁错得更离谱更多一点?时至今日,多说无益。

我心想,好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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