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好事?坏事?

伴随着一阵乒铃乓啷的厨具碰撞声,不大的店里香气氤氲,引人垂涎三尺。

偶尔有食客在低声交谈,这点声音被混在锅铲翻炒的动静里,渐渐听不清了。或者它们本身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用勺子舀起和着米饭咽下,一路滑到胃袋,就这么装满一份润物细无声的暖意。

“诺,最后一份了。”

烟火气息浸透的少年音色在耳边响起,他把手里端着的菜盘往桌上一放,不由分说地就在对面落坐下来,手撑着脸蛋,看上去很是疲倦。

“累死我了……你这个饭量怪物,也给我稍微吃慢点啊。”

话是这么说,他脸上也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反而相当顺手地端起水壶,给对面人的茶杯满上了。

正鼓着脸颊奋力咀嚼的三锥光衔闻言瞥了他一眼,稍微放缓了吃饭的速度,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虽然比刚才也慢不到哪里去,但态度实在值得嘉奖,濑见晃太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欣慰起来,让三锥一阵恶寒。

“你别这样,看上去好变态。”

“?”

粉发少年顿时勃然小怒,他把脑袋往前一伸,龇牙咧嘴地试图营造出可怖的压迫感,恶狠狠道:

“你这个邪恶眼镜仔,没有资格说别人!”

“听不见——这边是普通地戴眼镜的普通人,啊呜。”

又找准空隙往嘴里塞了一口饭菜嚼嚼,濑见晃太一看见他圆圆的腮帮子就消气了大半,只能自认倒霉地扶额叹气,随便扯了个其他的话题。

“这个先不说,你也不普通啊……”

“。。”

好一会都没等到答复,濑见晃太敏锐地嗅到了凝滞的不妙氛围,疑惑地睁开了眼。

伴随着咕咚一声,栗发少年艰难地把食物咽了下去,这才姗姗来迟地做出了回应:

“……啊?”

“就是字面意思啊,我可没觉得你普通,发而一直都挺,”

他停下来想了会,才补充道:“挺吸引人注意的。”

[在他心里是这样啦。]

出于一些难以启齿的自尊心,濑见只是在心里把这句话念叨了一下,没有真的说出口。

而坐在他对面的三锥光弦整个人都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可说的状态中,他下意识端起了茶杯,在看见茶面上模糊的倒影时终于绷不住了,表情皲裂开一道痕迹。

尽管他的皮肉还在兢兢业业地做出一副[轻松]的表情,但藏在镜片下的眼睛却毫无笑意,甚至……冷漠得有些不像人类。

是这样吗,被他埋藏进土里的复杂情绪并没有消失,反而在擦亮火星,点燃引线以后反倒又一次卷土重来,将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炸的更加破败了,,真是让人厌烦。

如果是几天前的自己,恐怕根本不会把这句话放心上。毕竟他不是瞎子不是傻子,一句评价根本动摇不了他的心境,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但偏偏是今天。

他真的有点累了,什么话也不想听。

对感性的攻势毫无抵抗力,三锥光衔的理性只能无奈妥协,在急需做出回应的关头选了个折中的办法。不用说话也能让人理解的办法。

他默不作声地放下茶杯,拿起勺子一口一口扒拉着盘子里的菜肴,扮演着因为害羞而不知道怎么回应的沉默饭桶。

眼见着他慢慢地把饭菜扒了个一干二净,濑见很快就忘记了刚才让人害羞的坦率氛围,轻咳一声并故作随意地递过了菜单。

“……不用了。”

濑见似乎很理解他的不好意思,在送他离开店里的时候拽来了一个塑料袋,忍痛把自己才买的布丁装了进去,让他回去配茶吃。

看着他肉疼的脸,三锥他毫不客气地把袋子接了过来,牢牢握在掌心。

不过晚上喝茶容易睡不着,他决定阳奉阴违,改成配甜汽水享用。

不许告诉他。

——

走夜路这个词总会和各种各样的刻板印象牵扯在一起,孤单,平静,或者是比较特殊的恐惧——

但如果加上‘闹市’的限定词,那感觉就马上不一样了,人类的联想很有魅力,对吧?

一面靠着想象汽水滋啦滋啦在口腔炸开的口感续命,一面拖着沉重的步伐在大街上走动,三锥光衔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萎靡。

但在他比较严格的形象管理下,这点气息并不明显。大概可以理解为一个比较爱面子的人,平时可以刻意懒散没个正形,但真正疲惫的时候反而会努力装作正常人,怎么也不想在别人面前露怯。

刚好出来透口气的中年男人拉开了食肆大门,一下就将过路的少年映入眼底,于是笑着打了个招呼:

“这不是三锥吗?刚吃完晚饭呐。”

“叔叔,晚上好。”

弯了弯唇角当做回应,三锥光衔嗅到他身上若隐若现的酒气,于是提起精神打趣道:

“喝太多小心睡不着,闻着怎么也有两瓶了吧。”

“害,都是尾山那家伙开的,我可没喝多少。”

中年男人摆摆手试图自证清白,正好食肆里头传来一阵年轻人的喧闹声,他连忙转移话题。

“说起来,阿梅今晚也在呢,他们好像又出去活动了,真是了不起啊。”

果然,面前的男孩子顺利被引走了注意力,只见他笑容微敛,认可地点点头。

“就是太辛苦了,真希望他们注意下自己的身体啊,起码打起来也悠着点。”

栗发少年皱眉低声感慨了一句,随即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就是道别。

“今晚也不打扰了,我有事得先走一趟。”

中年男人不疑有他,当即挥挥手就把他放走了,接着从怀里掏出藏了好久的一根烟……

可偏偏这时,身后的大门却被一把拉开,蕴含着少年朝气的嗓音放大抵达,给他烟都差点吓掉。

“你们回去记得好好休息啊,最好早点睡一觉——”

爽朗音色的主人从敞开的门扉后冒出头来,被梳至额顶的松软白发在路灯下泛着光,看上去像绸缎一样漂亮。

跟在他后边迈出门槛的柊登马奇怪地看了梅宫一眼,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朝着一个方向站着不动了,自己也看过去才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那小子嘛。”

从店门里走出来的一群人于是纷纷跟着前辈的目光好奇转头,在道路的另一端,已经缩水到手掌大小的背影还在慢慢变小——但标志性的蓝色羽织还是出卖了他的身份,在场的几人或多或少竟都有点眼熟他。

“啊!”

“忘记告诉小光事情已经解决了,现在发消息应该不晚吧。”

梅宫一突然握拳砸了砸自己摊开的掌心,整个人都变了个画风,从视觉上看简直是软坨坨的代名词——这个人甚至还在炫耀!

“昨天小光还给我发信息来着,说在大街上遇见了穿奇怪兜帽的人——”

“你们别管他,先回去吧。”

柊登马冷酷地插进了他的无营养废话里,扭头对其他人交代了下,免得人家临走了还要被这家伙骚扰。

大家倒是都没有说什么,二年级的梶一派似乎早已习惯,一年级的几位也对自家一哥偶尔的不着调有所了解,只有长门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脸悄悄红了。

不过想到以后不会再穿上这套袍子,他又有点庆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樱遥静默地隐没在人群中,心里被各种思绪霸占,捣得乱七八糟。时而想起刚刚吃饭的时候梅宫说的话,什么[喜欢]的,让人心烦不已。

顺着时间线一茬一茬冒出来的,不同人的声音在大脑里打架,实在被烦得不行,他用力甩开了那团浆糊状的东西,结果脚尖却突然踢到了什么。

他低下头,结果瞬间就被偌大的[小光]二字霸占眼球,就连纸也白得刺眼。

……他们有那么亲密吗,就连名字,称呼也。

——

已经完全消失在风铃几人视野里的三锥光衔突然打了个喷嚏,整个人都有点呆呆的,他最后摸了摸鼻子。

总不能是有人在想他吧,还是说风太凉了了,……搞不明白。

“年轻人,这份确定不要加调料吗?”

回过神来的少年点点头,为了避免一些可能会到来的小麻烦,他多解释了一句:

“嗯,打算带回去给我家的猫咪尝尝,所以这样就好。”

正在烤肉的摊主婆婆眯了眯眼,带了善意的笑容随着她眼周的褶皱一同绽开,温柔地倒映在了少年的瞳孔中。

三锥光衔一怔,他有些迟钝地移开目光,嘴角却礼貌地扬起……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疏离感。

“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

“啊……算是吧。”

经营着烧鸟摊的小老太太动作娴熟地给肉串翻了个面,虽然话题开启得很突然,但她宽厚地笑着,就像一位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婆婆一样可靠。

三锥光衔抓了抓头发,迟疑再三后继续开口了,像胆小鬼在黑暗里悄悄伸出一根触角。

“因为今天遇见了很多次意外,把我的计划搅得一团糟,感觉有点烦躁。”

“不过睡一觉就会好起来的,所以没关系。”

“那很好哦,有调整心情的办法。”

“不过,意外也不见得全是坏事,对不对?”

老太太抬起头对他笑。安置在一旁的纸袋子被她拣出来两个,细痩的手慢慢撑起袋口,很平静稳当地将两把肉串放了进去,细细打包。

“你的朋友,家人,还有小猫,都会陪在你身边的,给。”

“……。。”

“谢谢。”

接过两份被包好的食物,三锥光衔似乎才从发呆的状态里回过神,目光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他想起千钧一发救下的榆井,想起那对朋友解开误会后的拥抱,想起濑见难得坦率时笨笨的脸。

不全是坏事吗,或许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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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好事?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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