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是存在非人生物的。
他们或许是已存活千百年的神灵,或许是自然孕育的精怪,又或是因机缘巧合生出灵识的妖魔,然而无论是何种存在,都离不开一个因果的束缚。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只不过在众多存在中,或许是因为植物大多拥有顽强的生命力与漫长的时间,因此他们总是落后于其他生物,即便其中不乏有天恩圣佑,也只是千百万出一,又鲜少能够成形。
于是久而久之,这个世界上的植灵便寥寥无几,几乎趋近于无,因此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那份祈愿的力量才超乎寻常,又因对方自身情况的特殊性,而需要观自在亲自前往。
事实上即便杨戬不曾提出,观自在也打算以坐莲代步,只可惜那个植灵的所在地障碍诸多,因此他才选择徒步前往,即便这样会耽搁许多时间,甚至可能延误救人的最佳时机。
然冥冥中自有定数,而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因果。
想到这观自在拨开遮挡在前的藤条,不曾想似乎是太过入迷,又或者只是某个家伙走了神,当他越过藤条后,被拨起的藤条垂落,径直打在身后人的脸上。
“哎哟——”杨戬捂着脸,好在为了节约法力,他早已将三眼关闭,因此这藤条虽然打在脸上,却并没有对三眼造成伤害。
当然这种疼痛同样只是表象,毕竟抛开藤条的攻击性不说,就凭对方自身,这点疼痛也算不上什么,因此观自在只是瞥了眼对方,便继续朝前走去。
只可惜身后的人却不会那么简单放过他。
“大盘子头,你是不是故意的,”杨戬揉着脸,朝对方控诉道:“这都第二次了!”
“自己注意点。”观自在不冷不淡道。
闻言杨戬撇撇嘴,似乎打算说些什么,然而对方却突然开口,将其打断:
“到了。”
与杨戬所想不同,位于他们眼前的并非是多么美好的场景,有的不过是干瘪的树木,落败的白木灌丛,枯黄的叶片铺满地面,少许即将垂落的枯叶在枝干上挣扎着,随着冷冽寒风吹袭而不断颤动,发出沙沙声响。
而在他们的下方,天然形成的深坑下,掩藏着的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青绿,青绿间白花色小花挂满枝头,又在其间混杂着些许红果—— 它便是这次祈愿的本体,一棵初生灵识的接骨木。
杨戬下意识想,空气中潮湿与腐朽相伴,混杂着浓稠的铁锈气息,只是看一眼便让他注意到在这矮树旁有人类的存在。
于是杨戬抬起手,三眼顿开,快速扫过穴底——滴落在周围的血渍早已干涸,被树枝贯穿所流淌的血也顺着浸入土壤,年轻的男子倚靠着树干,瘦黄的脸颊凹陷着,与之相伴的乌紫的干裂嘴唇,以及满是尘土与伤痕的手。
他似乎抱着什么,只不过当杨戬完全看清时,瞳孔不免一缩,随即便闭上了眼。
显而易见,他们来得实在是太晚了,晚到就连那个可能幸存的生命,也无法去拯救。
在这个时候杨戬并不能责怪什么,即便他曾无数次见证死亡,然而在面对这样的场景,心里所保留的那一份人性,仍旧影响着他的思绪。他张了张嘴,片刻才用嘶哑的嗓音道:
“是…这个吗?”
“是的,”观自在应声,好看的眼眸瞥了眼身旁的人,似乎是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知怎得便突然想要解释,“坐莲找不到位置。”
“我知道。”
杨戬蹲下身,手指摸了摸穴口下方,那里插入地面的碎木上挂着些许棉布,以及几点乌红暗渍——很显然那位可怜的遇难者曾经试图挣扎,或许在完全掉落之前,对方曾在此坚持过许久。
甚至从对方的双手上看,对方极有可能只是想要救回那个小男孩,只可惜命运并非总是眷顾世人,即便是具有因果的祈愿,也未能改变任何。
没有人能够逃脱命数,无论是万众生灵,还是妖魔鬼神。
“既然这样,我们可以直接回去了吧…”杨戬慢吞吞道,不曾想话还未完,身旁的男子陡然跳下,又在即将落地时停止,变为缓慢的漂浮而下,最终稳稳当当地落在穴底,朝那接骨木走去。
见状杨戬微怔,片刻才反应过来,同对方一样跃下:“大盘子头?”
观自在没有回答,不如说当杨戬这么询问时,对方正抬着手,在树枝间摸索着,片刻才在其深处摸到那个东西——一个玉观音吊坠。
虽说是白玉吊坠,然而要说品相与质地,都属于最为次品的存在,只不过在那块白玉吊坠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的血渍早已干涸,边角所带着的是红果的腥汁,以及少许尘土。
于是这一次杨戬才明白事情的始末。
“原来是这样,”杨戬摸了摸下巴,看起来对于这样一件事,他似乎也有诸多考量,“碰巧生出灵识的植灵与遇难的登山客,而登山客又碰巧将戴着的玉佩掉落在此。”
“无论是何种材质,以何种形态出现的观音像,都具备‘传音‘的效果。”
“所以你才能听见。”杨戬不紧不慢道,视线看向另一旁,那里早已没了声息的男子仍旧坐在那里。
然而不知怎的,这一次他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似乎是内里小孩的手突然伸了出来,虚搭在男子的胳膊上。
“…等等,他、他还活着!那个男孩!”杨戬惊愕,下意识便想冲过去,好在这个想法只是出现了一刻,便被理智压下。
毕竟无论是他还是观自在都明白,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这个男孩绝对坚持不到救援队到来。
于是‘选择‘便自此产生,而对于他们这些神灵而言,所谓的选择始终只有一个选项,那便是放任。即便是渡世济人的观音大士,也不能出手干预人间的生死轮回。
大抵是明白这一层道理,杨戬沉默,最终只是握紧了拳头,没有做出任何,而一直注意着他的观自在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反应,因此在浅淡的笑容后,他便开口,道:
“你真的要救他吗?”
“大盘子头,你在说什么…”杨戬大概是被吓了一跳,然而当他看见观自在询问的对象时,当下了然。
观自在问的是那个植灵。
不知从何而起的寒风吹簌,青绿的枝叶颤动着,发出的声响仿若回答,用这种方式告诉两人它的选择。
“我知道了。”
观自在垂了眼,收起的咖啡杯自大光相内出现,却在光点消融间变回其本身的样子。
观自在瞥了眼杨戬,在后者尚未反应前便抬起脚,朝另一侧的男子走去。他抽出枝条,轻捏着其底端,将枝头的水珠落于男子怀抱间,滴落在那个被保护着的男孩头上,又顺着滑落,最终将嘴角沾湿。
无论是在哪个时代,杨戬都不得不承认,对方仍旧是那个观音大士,即便是在这样一个妖魔鬼神人共存的现世,即便两人平日的争执总让他忘记事实,却始终无法抹去那一份记忆——对方是观自在,也是观音大士。
当然生命总是顽强的,即便只是小小的一滴水珠,也能够唤醒生命本源的纯粹,唤醒潜藏在生灵深处的力量,毕竟生命本就起源于水,而水孕育万物。
于是微弱气息逐渐变得平缓,无论是观自在还是杨戬,还是那个初生灵识又尚未感受世界的接骨木,都能感觉到这个小男孩的变化,即便仍旧岌岌可危,然而却能够坚持到希望的到来。
“这样就好了,”观自在笑了笑,眼身里满是柔和,似乎看着周围一切,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望见,“不过值得吗?”
“千年修行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观自在淡淡道。
尚未成形的灵体自然无法说话,甚至就连之前的那次操纵风,也已耗尽了它此刻所拥有的力量,因此这一次并未有任何反应,但观自在还是从那份气息的改变感受到了它的决心。
观自在叹了口气,只是枝条轻摆,便见原本青绿的接骨木陡然生长,白花尽绽,又在转瞬衰败,最终化为干枯一木,伫立在穴底中央。
而那个倚靠着树干的男子,也在此刻微微歪倒,露出内里被保护着的小男孩。
观自在拿着玉佩,与先前的玉佩不同,此刻的玉面早已变得光滑,只不过在那白玉间,一抹血红渗入内里,又在其间形成些许丝缕,缠绕在那抹青绿周围。
杨戬抿醉,他大抵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因此当观自在这样做时,他也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一瞬的绽放,感慨这瞬息万变的世界。
千年修行来之不易,仅仅只是为了一个不曾认识的人类,为何要做到这一步?
杨戬不太明白,而观自在却是将那玉佩放入男孩手中:“这一次可要收好,不要再将它弄丢了。”
不知是否是杨戬的错觉,原本松软无力的手在这一刻陡然攥紧,仿佛要将其捏入掌心。
于是不由自主的,杨戬突然想起人世间对接骨木花语的描述——
不求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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