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对他的监视松懈了些。
宋初晨俨然一副自己人的模样，十分从容地在寨子里各处溜达，就像是普通的日常的闲聊八卦一样，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寨子里的人打探起了消息。
他玲珑心思，加之山里的人心思单纯，很多人都没起疑心，也或许是他们觉得他们所熟知的日常没有被利用的价值。
总之任务还挺顺利的。
只是这样其乐融融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宋初晨蜀地首富之子的身份被泄露了。
不到半天，流野寨的山门都快被络绎不绝的人给踏破了。
如今的宋初晨一跃成为了整个西山十八寨的香饽饽，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整个流野寨上下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一开始周牧还能应付过去，可来的人越多，流言愈演愈烈，甚至还被添油加醋地进化了无数个版本。
有说流野寨如今黄金遍地，全都是宋初晨的富豪老爹送来的。
还有说流野寨的人马上就要各奔东西了，那是当然了，钱都赚够了，何必再像现在这样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讨生活。
更有甚者，传言宋初晨家的家产能把整个皇城都买下来。
总之是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宋初晨没想到，谣言都不用发酵，简直是闻风就散，越演越烈。
各大寨子里的人都坐不住了，几乎来了个遍。
人人都怀揣着同一个想法：把宋初晨掳回寨子里。
周牧原以为第一个到来的应该是隔得最近的黄土寨，却没想到，他们是最后一个来的。
此前提过，西山十八寨要想成为足以与朝廷对抗的一股势力，就必须拧成一股绳，在大是大非之上必须一致对外。
所以西山十八寨一直维持着表面和平，打劫时各凭本事，日常却不允许真的动手。这也是周牧能把其他人劝走的重要原因。
可黄土寨的当家有些特殊，他心狠手辣，不是个好糊弄和打发的人。
周牧在接到黄土寨当家在山下礼貌叩问山门之时，当机立断地让人把二当家请来——也就是宋初晨一开始看到的干瘦老头。
黄土寨当家被请进来正厅时，脸上挂着十分和煦的笑容。
要不是上次第一次照面他毫不犹豫砍下来的那一刀，这次见面，还真会让人认为他是个好相处的人。
看似柔弱的白面小生，实在想不到心能那么狠，手段那么残忍。
小皇帝给的情报中也浅提过这人几句，具体姓甚名谁不知道，但听说是身上背了命案，为了躲避官府追捕才逃进来的，一开始并不是黄土寨的当家，但在入了黄土寨的短短一年时间里，就废了原当家，夺位成功。
是个极度凶残的角色。
宋初晨后怕地打了个冷颤，幸好当时没被他带走，不然估计脑子都转出火星子来都探不出任何消息。
他看到了黄土寨当家似笑非笑地看着周牧，身上透出阴郁可怕的气质。
缩在门边偷听他们谈话的宋初晨默默为周牧捏了把冷汗。
宋初晨拍了拍之前给他送饭的黑脸小哥的肩膀，“石头，你觉得你家老大能搞得过这个人吗？”
宋初晨几天前就已经攻下了石头。
石头心思单纯，一开始还是很烦宋初晨，甚至一度拒绝和他交谈，可架不住宋初晨的软磨硬泡。在他甜言蜜语的攻势下，石头渐渐认同了宋初晨，真心把人当成了兄弟。
只是就算是兄弟，他也非常不赞成宋初晨鬼祟的偷听行为。
“我们不能这样。”石头试图拉他离开。
“没事的。”宋初晨挣开他的手，“你难道不想知道你老大有没有被他欺负吗？”
石头被他说得有些犹豫，但理智告诉他这样不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只好气鼓鼓地在旁边一起蹲着。
不过说好，他不是偷听，他只是在监督宋初晨，以免他做出其他出格的事情。
嗯，就是这样。
可石头虽然不再急吼吼地拉他走，但奈何正厅实在太大，距离实在太远，以宋初晨的耳力也听不太清谈话内容。
宋初晨轻轻捅了下石头，低声问他：“你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吗？”
石头想都不想地回答，“听不清。要不我们走了吧，反正也听不清。”
“别急嘛，再听听。”宋初晨努力伸长耳朵想再努力努力。
反正也听不到，石头也就不想待了，他伸手去拉宋初晨，“走。”
“诶，再看看啊，别拉我。”宋初晨和他来回拉扯着。
石头坚持：“走！”
两人来回拉扯，宋初晨一个没蹲稳，就被石头一把推了出去。
宋初晨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蹲。
极其尴尬的视线在石头和正厅众人之间来回切换。
石头疯狂地双手合十，祈求宋初晨别把他供出去，不然他一定会被老大骂死的。
宋初晨没招了，只能硬着头皮咬牙站起来，试图用尬笑缓和氛围：“哈哈，大家都在啊？晚上好啊，大家都吃了吗？”
正厅里所有人的表情都凝滞了一瞬。
还是黄土寨的当家率先反应过来，他也回以笑容，问：“这位就是宋家小公子吧？说来也巧，我们正好聊到了你，要不进来一起聊聊？”
周牧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看向宋初晨，宋初晨恰在那刻给他投去一个无辜的眼神，可怜兮兮的模样。
周牧心情复杂地率先移开了视线。
现在情势如此，宋初晨也骑虎难下，别无选择，只能尬笑着慢吞吞地挪进去。
流野寨的人大气都不敢喘，反倒是黄土寨当家像是主人一样热情地招呼着宋初晨坐下。
宋初晨偷偷地征求周牧的意见，见他轻轻地点头之后，才坐了下来。
现在的场面就是，周牧和第一天见到的那个老人依旧坐在首座，黄土寨众人坐在左边，宋初晨坐在右边第一个，流野寨的其他人排在他的后面坐着。
气氛诡异地剑拔弩张。
还是黄土寨当家先开口，“宋公子真是仪表堂堂，看来在流野寨的日子里，周当家的把人照顾得不错啊。”
“哈哈，不错不错。”宋初晨跟机器人似的附和。
周牧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黄土寨当家笑容更深，“以前没听说周当家对人质这么好啊。”
自知失语的宋初晨立刻闭了嘴。
黄土寨当家却不肯放过他，“怪不得当初抢东西没那么积极，原来是看上人了，周当家好计谋啊。”
周牧嘴角一抽，“王当家说笑了。”
黄土寨的王当家这下不笑了，“那我们说正经的？”
气氛一瞬间又紧张起来。
宋初晨又紧张又兴奋。
王当家慢悠悠地说：“我之前的提议，周当家的给个准话？何必再浪费双方的时间。”
周牧抿唇，眉头紧锁。
黄土寨的要求无非就是分一杯羹，只是谣言传得太猛太广，若是其余的寨子都跟黄土寨一样，狮子大开口，那就不仅仅是宋初晨一个人的问题了，到时候或许连整个流野寨都得搭进去。
周牧含糊却坚定地拒绝了，“王当家的胃口太大，我小小流野寨怕是没办法满足。”
王当家面色不虞，目光转向宋初晨，“流野寨没办法满足，咱们宋公子不是在这儿吗？”
宋初晨微笑，淡淡地把球提回去，“这事儿我做不了主。”
王当家也笑了起来，“您这话说的，难不成您要买东西还得经过周当家的同意才可以？”
宋初晨知道：这东西也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他宋初晨的命。
宋初晨还是淡淡地笑：“说不准哦。”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周牧。
周牧一锤定音，声音中饱含不悦，“王当家请回吧。”
宋初晨突然觉得，这一刻的周牧好有魅力，怎么办，坑起来都有一点点舍不得了。
王当家脸色难看，不死心地问宋初晨，“宋公子介不介意去我家里坐坐？”
周牧冷着脸皱着眉，沉默着没说话。
宋初晨挂着假笑。
这货在这儿装失忆？之前那一刀一点没收力气啊。
现在搁这儿搞什么热情好客。
宋初晨果断回绝，“这就不必了吧。”
“怎么，担心我招待不周？”
“怎么会？只是我现在是流野寨的客人，对吧，周当家？”
周牧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
王当家冷哼一声，“是吗？那他们招待费还挺贵，黄金万两呢。”
宋初晨假意惊呼，“你怎么知道？”
他的视线又看向周牧，意识到他的脸色不对，又很快捂住自己的嘴。
王当家笑声更明显了，“周当家？”
这次换周牧旁边的老头开口了。
老头的声音粗砺像是在石头上划过似的，一字一顿，“他不是寨子的人。”
宋初晨讶然：老头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不是寨子里的人，就不受流野寨的保护。
王当家的笑容真切了几分，但是下一秒就僵住了。
老头继续说道：“但我们的钱还没到手。”
老头的语速很慢，但是透露着毋庸置疑的说一不二，没人敢去质疑。
“那就是说。”王当家直接把话挑明，“七日后我便能请宋少爷做客了？”
老头冷冷地看着他，重复，“我们的钱还没到手。”
王当家尬笑两声，拍手起身，“好，我们等。走。”
说完，他最后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宋初晨，就带着手下的人乌泱泱的走了。
周牧也摆摆手，让流野寨的人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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