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妤终于缓缓开口，隐掉了真实的、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将自己的逃走计划以及后来的遭遇和盘托出。
话落，子妤的肩膀微微下垂，她低着头，发丝滑落，声音带着浓浓的歉意：“我去意已决……但唯独对不住王后和殷郊。”
姬发静静地伫立在原地，凝视着子妤，专注地聆听她的一字一句。
良久，姬发抬起了手，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子妤的肩膀，安慰道：“我理解你，想家不是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我也时常想念西岐……”
他开口，声音里裹挟着深深的感慨，不禁又生出几分寥落，眼神也变得有些悠远，似乎思绪已飘回到了西岐。
意识到气氛逐渐变得压抑，姬发嘴角突然上扬，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半开玩笑地对子妤说：“不过我不及你，我离家太久，都已经快忘记回家的路了，你还记得……”
他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点调侃，试图打破沉重，可是那眼底的怅惘，却怎么也藏不住 。
子妤抬眸，与姬发的目光交汇，四目相对间，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情绪。
两人都明白彼此的心思。
不过是想在这难过的时刻，给予对方一丝慰藉。
子妤扯出一点笑意，姬发也跟着露出笑意。
罢了，姬发微微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着词句，随后继续轻声补充道：“殷郊秉性纯良，只不过不易掩饰情绪。近来变故频发，他为大王担忧，才显得喜怒无常。你的事情，他若知道了你的苦衷，定然不会责怪你。”
他的目光诚挚而坚定，似乎在给子妤信心。
“至于王后，那就更不必说了。”
姬发微微仰头，眼中浮现出一抹追忆之色，“我们幼时便离开父母，背井离乡来到朝歌，一切陌生，是王后一直像母亲一样照料帮扶我们。她那般慈爱宽容，又怎么会不原谅你呢？”
闻言，子妤的心情轻松了几分：“他们都是极好的人，好人自会有好报，我不会忘记的。”
……
子妤还没有计划好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但肯定的是，王宫不能再回去了，虽然大司命已不足为惧，但狐妖始终是隐患。
现在自己法力尽失，如果有不能预测的情况，终是害人害己。
……
子妤和姬发坐在殷郊身旁，不时地说着话。
一会儿子妤忽觉困意袭来，迷迷糊糊没有了意识。
姬发看着身旁的人陷入睡意，便也静默下来，闭目凝神。
……
不知过了多久。
在半梦半醒间，子妤的耳畔又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那声音时远时近。
子妤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原来，自己不知何时竟靠在了姬发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而姬发也同样陷入梦乡，呼吸均匀而平稳，毫无察觉。
子妤窘迫，下意识地想要坐直身子，可又怕动作太大惊醒姬发，只能微微挪动，试图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
就在这时，外面人们的争论声愈发激烈。
姬发的眉头轻轻皱起，在这喧闹声的催促下，他的意识逐渐回笼，睁开了双眼。
对上同样惊醒的子妤。
二人随即小心起身，走近去查看外面争吵者是何人。
只见大殿空地上有四个身着官服，头戴官帽的老人，对面是今日与杨戬哪吒同行的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殿外还立着许多随从。
子妤微微探身，竖起耳朵，努力分辨着他们的对话。
他们好像在讨论殷寿以及天谴。
“天谴已向四方蔓延，北地瘟疫横行，东方井水苦不堪饮，南疆婴儿出生便会夭折，西岐有麦无实啊，多等一天就会死更多的人。”
“天谴是他们殷家引发的，自然由殷家解决。”
“商王是天下共主，天下都是他的……”
“天下非商王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
一伙人正吵得不可开交。
一旁席地而坐的老者突然出声：“准呐……”
众人听见他的话，都静下来。
有人问：“西伯侯精通八卦，从未失算，卦上怎么说？”
子妤立刻捕捉到了关键词：西伯侯。
这不是姬发的父亲吗？
子妤慌忙回头，只见姬发收回了目光，转身回到了殷郊身边，神色晦暗不明。
只听外面那人继续说道：“此卦名为无妄，弑君之事，本非正道，六二之位，不耕而获，由此观之，弑君之人并非殷启，而是另有其人啊！”
“那会是谁呢？”
“除了殷寿，还能有谁？”一声冷笑传来。
子妤听闻此言，目光下意识地再度投向姬发。
姬发背对子妤而站，然而，他身侧紧握的拳头却毫无保留地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子妤瞧在眼里，并未出声打破这份沉默。只是轻抿了下唇，缓缓转过身来，继续听着外面传来的对话。
“事关重大，岂能信口臆断！”一人斥责道。
“哼！你反还是不反？”
“反，胜算渺茫……”这人犹豫不定。
“姬昌，你呢？”
“别忘了，我们的儿子还在朝歌做质子呢……”
一伙人听闻此言皆静默下来。
那个扬言反的人，突然冷笑两声，愤怒道：“好啊！好！我这就回南都起兵，没有你们，我一样反！”
转头就往门外走去。
“站住！”
一声怒吼自子妤身后传来，响彻大殿。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姬发的身影从阴影中疾冲而出。
原本隐匿在黑暗里的轮廓，随着他的动作逐渐清晰。
他的眼眸中燃烧着怒火，好似要将眼前的所有人烧毁。
姬发冲上前去，指着他们骂道：“你们竟然敢在这儿聚众谋反！”
前面的那些人都是久经世面的老手，一开始还惊讶，结果看到姬发形单影只的出来，眼中均露出不屑。
“就他一个人，杀了他！”有人淡淡说道。
侍从们纷纷拔剑。
“万万不可！”坐在地上的老人一直打量姬发，这时突然出声阻止。
“这是我儿姬发呀！”
子妤看到方才还怒火中烧，怒斥众人的姬发转头看了地上的老人一眼，眼眶突然有些泛红，但还是倔强地梗着脖子，手持利剑面对众人。
“我是殷商王家侍卫姬发！”他大声强调自己的身份。
“殷启弑父乃我亲眼所见！你居然假借占卜诬陷大王？居心何在！”姬发的剑突然调转方向，指向了地上的老人。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目光死死盯着对方。
“哼，看吧，当质子太久了，真把殷寿当亲爹了，这样的儿子要他何用？”旁边有人出言嘲讽。
“杀了他！”
侍从们拔剑围剿上来，动作狠辣。
寒光闪过，剑刃裹挟着凛冽的杀意直逼姬发。
姬发被迫交战，迎着那锋锐的剑刃大步上前。
刹那间，金铁交击之声轰然炸响，刀剑碰撞溅出的火花，在昏暗的殿内格外刺眼。
整个大殿瞬间乱作一团。
子妤站在暗处，满心都是对姬发的担忧。
可低头看看自己，无奈地意识到现实。
贸然上前不仅帮不了姬发，反倒会成为他的累赘，徒增麻烦。
就在这时，子妤眼角余光瞥见白发苍苍的姜子牙。
只见他慌慌张张地转身逃跑，脚步踉跄，一个不留神，竟然一头重重地撞在了柱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子妤离他距离不远，见状，毫不犹豫地快步冲了过去，一把拉住姜子牙的胳膊，稳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形。
她伸手指向一侧的偏门，声音急促：“老先生，从那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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