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老二搓着手,眼神飘忽不定,始终不敢与姜晌和玉璃对视。“小的,已经退役了,一直安分守己,官爷…官爷问吧?”
他的心脏紧张得快要跳出来了,根本没注意到这句话其实蛮欲盖弥彰的。
玉璃打量着这个十分有鬼的男人。他的年纪其实并不算大,但长期的惊惧和酗酒,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
怕了就喝,醒了就更惊惧,越喝越怕,越怕越喝,如此恶性循环。
玉璃的指尖一动,一缕气息悄然地钻向对面人的眉心。然而,和之前那几次一样,那缕气息还未触及卢老二的皮肤,在相隔两寸处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壁垒,就这么消散了。卢老二打了个寒噤,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又很快恢复正常。
防范措施真挺多的。玉璃一阵牙酸,和姜晌交换了一个眼神。
没办法直接取念。硬来无用,反而可能彻底激发禁制,按流程使用话术吧。
姜晌吸了一口气,放缓语气道,“卢老二,放松点。我们不是来追究你什么的,不然怎么就我们两人?”
她指了指自己和玉璃,“现在吧,上头想知道一些更详细的情况,关于东夷首领被斩的具体经过,你可还记得些什么?哪怕一点细节也好。”
姜晌看着卢老二这状态,觉得不能再逼他,不然人指不定就疯了,反倒不美。
她的声音比叫门时温和太多,但“上头”、“东夷首领”和“被斩经过”这几个字眼,却像是几根长而毒的针,狠狠地扎在他身上。
“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
卢老二猛地向后缩去,双手胡乱地挥舞着,语无伦次地哀求,“官爷,官爷饶了我吧!那场仗打完了,我就回来了,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走吧……快走吧!”
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看就要癫了。
姜晌:……她没有说什么吧。
玉璃:错了,你是稻草。
姜晌一脸无语。
卢老二的反应太过激烈了。对比先前那几户,他好像都要失去神智了。
眼前这个男人,可能知道得更多。
玉璃心念微动,向前踏了半步,一字一句地问道。
“卢老二,你夜夜不得安眠,即便侥幸睡着,也时常被噩梦惊醒,对不对?你是在怕什么?怕你拼命想要守住的那个秘密,终究会守不住,对吗?”
“可是你如今这幅样子,在我看来,好像还不如……死了。”
玉璃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既然我们来探查,便是上头已经听到了风声,又或者真的知道点什么,让我们来确认而已。你若是说了,立了功,难道还怕上头护不住你不成?”
“你难道想一辈子都这样吗?”
正是这句话,击溃了卢老二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其实玉璃说的那些,他一个字都不信的。但是若是一辈子都这样,他不要……他不要!
他“噗通”一声瘫软在地,抱着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喉咙深处挤出痛苦的呜咽声。
***
他坠入了一场无法醒来的,粘稠而血腥的噩梦。
记忆开端是东夷浓郁的,带着奇异甜腥的雾气。三朔对他们说,这些雾气无毒,他们半信半疑,但见主将身先士卒地进入林中,大家也都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进去。虽然他们都带了面罩,但仍有部分被吸进肺里,让人阵阵发晕。
那是一个依托着巨大天然溶洞建造的……祭坛。
东夷部族的祭坛,与其说是祭坛,不如说是一个亵渎生灵的屠宰场。
目光所及之处,堆积着难以计数的尸骨。那些骨头大多已经破碎不堪,杂乱地堆叠在一起,其上还残留着粘稠发黑的不明物质。
脚下的地面黏滑而冰冷,踩上去有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微微弹性。而在诡异地面上,用不知是鲜血还是某种矿物颜料,勾勒出无数诡异的符号,在火把的光下,那些线条仿佛在缓慢地蜿蜒,一下一下地搏动着。
“不许看地面!”三朔直截了当地下令。
他们继续前进,而前方的地面上却出现了一堆鼓起的脓包状物,十分骇人。一路所见超出了不少人的认知,许多人都打起了退堂鼓。三朔却呵令他们不许后退,违令者斩,他们这才稳住。
一些“东西”蠕动着,攀援着、甚至是拖拽着……出现了。
它们还保留着一些人类的轮廓,但这却让它们看上去更为恐怖。它们的肢体都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皮肤呈现出一种令人不适的半透明质,布满湿腻的分泌物,隐约可见其下的器官在跳动着。有的从中间裂开,探出一长条口器;有的手臂异化成了带着惨白倒刺的锯齿……
这下所有人都产生了逃跑的想法。眼看着队伍就要骚乱起来,三朔的长戟一把刺进了其中一个生物的头颅,高声喊道。
“我们人多,杀了他们!诛杀一只,得黄金十两!”
……
卢老二记得,自己当时和李小豆背靠着背,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无法克制的颤抖。他们挥舞着战刀,和其他人一样,吼叫着为自己壮胆,奋力砍向那些怪物。它们溅射出来的不是鲜红的血液,是散发着恶臭的暗色液体,令人无比作呕。
耳边的惨叫混合着怪物们的嘶鸣,反复切割着每个人的神经。
混乱,极致的混乱。
他们一路拼杀到了洞穴的最深处。
就在这片犹如炼狱的景象中,一直被残存的东夷人拼死护卫在中心大祭坛的东夷首领,一个身材高大足有九尺,肌肉虬结、面容狰狞,下巴上满是触须的男人,在最后时刻猛地仰头,长吸了一口气——
喷出了一大股雾状汽体!
那毒汽急速扩散开来。
前排人的身体在接触到那毒汽时,就在“嗤嗤”声中迅速溶解溃烂,血肉剥落,短短几个呼吸间,就化为了地面的一部分。
毒雾持续的时间不长。终于,三朔带头上前,将死去首领的头颅砍下。其余人也纷纷上前,将剩余精锐的头砍下,充作战利品。
……
“检查,有谁被毒汽喷到了?站出来!”三朔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
短暂的沉寂。
一些不幸被毒汽沾染到的士兵,面色变得难看起来。不过仍然陆陆续续地有人站了出来,大概有七八个。
“好,你们每人多赏黄金五两!”
站出来的几人一听,顿时面露喜色。而其他原本藏在队伍里,生怕会有不好后果的人也都纷纷站了出来。
但也有人还是心存怀疑。比如,李小豆。
就在毒汽喷发时,卢老二还在和一名东夷人激战,站在卢老二侧后方的李小豆刚一刀捅进一人的心脏,发现卢老二没注意,情急之下猛地将人拉了回来,但自己却因为惯性无法后退,被毒汽燎到了指节的一小片皮肤。
而卢老二也看到了他猛地缩回手的一幕。
此时,那块还没黄豆大小的肉正在隐隐作痛。
等人都站好得差不多了,三朔才道,“没有别人了吗?”
人群沉默。李小豆正在最后的纠结中。就在他想站出来的时候,三朔再度开口了。
“好!现在,你们一起,杀了他们。”三朔指了指未被喷溅到的人,又指了指站出来的人。
兵士们纷纷色变。
除却在洞穴中阵亡的,此刻站出来的人莫约是剩余深入队伍的六分之一。而方才站出来的人纷纷跪倒在地,连声祈求三朔放他们一命。
“他们全都被感染了,不想半夜入睡时被像洞中那样的怪物杀死的,就动手!”
李小豆感受到了卢老二的目光,他猛地转过头,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恐惧和近乎绝望的哀求。
卢老二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地攥住了。
小豆是为了救他,才被毒汽沾染的。将军说他们感染了,但是小豆只沾到了一点,应该没事?但万一小豆异变,他很可能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其他人……
这边有人挥刀了,其他人也纷纷朝着对面扑去。二人来不及再纠结纠缠,只能随着一齐向那些感染的兵士挥砍去。而感染者慌乱地拿着武器爬起,也摆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最终,对兄弟的情义和被反复扩大的侥幸,险险地压过了道德。
卢老二喘着气,悄悄地对着李小豆点了点头。
拆成两章太短了,合成一章又长了,唉~[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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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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