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的轮廓在阳光下愈发巍峨,青灰色的城墙盘绕着,将整座王城拥在其中。
伯邑考勒紧缰绳,白马应声而止,前蹄在空中轻踏两下,稳稳落在的道路上。他身后,西岐的车队缓缓停下,旌旗在风中轻轻摆动。
“少主,朝歌到了。”驾车的侍卫道。
伯邑考微微颔首,目光却未从城门上移开。他今日身着素色深青衣,腰系玉带,乌发以银冠束起,浑身上下并无过多装饰,自有一股清贵之气。他翻身下马,步履轻捷地走到车队中段的马车前,躬身道。
“父亲,我们到了。”
车帘掀起,姬昌探出身来。看着那高耸的城门,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城中规矩繁复,”姬昌轻声嘱咐,“尤其……是你,我儿。朝歌不比得西岐。”
伯邑考恭敬应下,眼眸低垂着。
他何尝不知父亲话中深意?
“开城门——!”
城楼上传来一声高喝。悠长的号角自朝歌城头响起,喧闹的市集安静了一瞬,东门缓缓打开。
城门内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伯邑考一骑在前,引领车队在朝歌的主街上缓缓前进着。青衣白马,俊雅非凡,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那就是西伯侯的长子伯邑考?果真是清雅绝伦,不同凡响……”“是啊是呀……”
“听说他琴艺冠绝西岐,曾引来百鸟朝贺……”“竟是这般人物,今日竟然得见……”
路人议论纷纷,伯邑考恍若未闻,只目不斜视地驱马前行。
车队继续前进。不久便抵达了王宫外苑。
一位身着玄色官服的中年官员迎上前来,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下官奉旨在此迎候西伯侯。侯爷一路辛苦,请先至芸苑歇息,明日再行觐见之礼。”
伯邑考正要答话,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还算和谐的氛围。
一队骑兵飞驰而来,为首之人勒马停在西岐车队前。马是通体乌黑的骏马,人是身着银甲的青年将领。三朔眉目冷峻,就算是面对这一行觐见的人马,身上的戾气也毫不收敛。
伯邑考浅浅地皱了皱眉。
“三朔将军。”官员连忙躬身行礼。他可不敢惹到这位大王的亲信。
三朔并未下马,只是居高临下地扫视着西岐的车队,目光锐利。当他看向伯邑考时,眸中闪过一丝的异样。
“西伯侯车队?”三朔的声音冷冽,“奉大王命,所有入宫人员,需严加盘查。”
这就有些不通情理了。照常理来讲,也应当先将父亲和他放行,再查验其他的随行人员与辎重。如此拦人,未免太过。
伯邑考上前一步,不卑不亢道,“将军,西伯侯乃奉召入朝,依礼制……”
“莫非朝歌的规矩,并非礼制?”
三朔打断了伯邑考,目光钉在他的身上,“还是说,西岐自对礼制有另一番解释?”
这话中的锋芒太过明显。不成想还他们未进宫便遭此为难,之后还不知会如何。
姬昌轻轻掀起车帘,“罢了,就依这位将军所言吧,我们遵例便是。”
伯邑考压下心头不悦,侧身让开,“将军请便。”
三朔朝着身后的队伍一招,随后翻身下马,走向车队。在经过伯邑考身边时,目光在伯邑考腰间的玉佩上停留了一瞬。
“好玉,”三朔忽然道,“可惜,玉虽无瑕,胚体过薄,却是易碎。”
伯邑考抬眸,正对上三朔的目光。
“将军何意?”伯邑考轻声问。
三朔不答,只转身走向装载行李的车辆,下令开箱检查。
搜查进行得极为细致,近乎苛刻。西岐进献的礼物被一一打开,丝绸、玉器、典籍,甚至伯邑考最为珍爱的古琴都被取出查验。
三朔注意到了这把古琴,亲自将它拿了起来,手指抚过琴身,轻轻拨弄了两下。
“这把琴……倒是不错。本将军会禀告王上,西岐算是带了件珍宝。”
他的意思是,除了青雀,这其他的物件都不够格了?
伯邑考一时气结。
若不是他珍爱青雀,将他放在父亲的马车中,这会儿青雀已经遗失在山道上了。
姬昌此时下车,闻言答道,“此乃家传古物,名为青雀,已随老夫三十年。此次觐见,特带来令小子献艺予大王。”
三朔轻嗤一声,示意士兵将琴收回盒中。
搜查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最终一无所获。三朔驾马率着队伍离去,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背影冷寂。
此人好生奇怪。伯邑考腹诽。
接迎官员好心道,“他是御前超品侍卫三朔,是大王亲信。他性子孤冷,不与人交,还望西伯侯与世子莫要见怪。”
车队缓缓驶入宫苑。
***
翌日,宫钟长鸣,觐见之时。
伯邑考换上了一身正式的朝服,衣缘绣着西岐特有的纹饰。他看向父亲,发现了西伯侯眼下浓重的乌青。
“父亲今日面色不佳,可是昨夜未休息好?”伯邑考关切道。
姬昌轻轻摇头。
他昨夜占卜,非是吉兆。但他觉得此事还是不要告知长子为好。
伯邑考正欲再说些什么,门外忽然进来了一名侍卫。
“侯爷,三朔将军到了。”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均感意外。以三朔的身份,亲自担任引路之职,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走出驿馆,三朔已等候在门外。他今日未着铠甲,而是一身玄衣,更衬得身形挺拔。见二人出来,他只行了一礼,便转身引路,连基本的问候都无。
王宫深邃,回廊九曲。青石铺就的宫道两旁,立着数个对望的石雕,均是各式瑞兽。从画壁经过,一幅幅记录商史的画面亦浓墨重彩,令人赞叹。
伯邑考自幼博览群书,对商史了如指掌,但亲眼见此画壁,仍不免为之震撼。就在他细看一幅描绘商汤祷雨的壁画时,三朔忽然停下脚步,目光扫了过来。
“宫中道路复杂,请紧随我后,勿要旁顾。”
伯邑考不得不收回目光。
终于,他们来到了九间殿前。
帝辛坐在大殿尽头的宝座上,身着一袭玄衣纁裳,上绣日月星辰和玄鸟图案。他一只手随意地撑在扶手上,支着下颌,另一只手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
姬昌和伯邑考步入大殿,帝辛的目光立刻落在了他们身上。
“西伯侯,久违了。”帝辛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这位想必就是世子,伯邑考?果然一表人才。”
伯邑考随着父亲行跪拜大礼。起身时,他感觉到帝辛的目光仍停留在自己身上,让他有些不适。
“西岐近年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帝辛缓缓道,“西伯侯治理有方,百姓无不称颂啊。”
姬昌躬身回应,“托得王上洪福,西岐方能安定。西岐百姓感念大王恩德,日夜为大王祈福。”
帝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又转向伯邑考,“朕听说你精通音律,琴艺尤为一绝,可是真的?”
伯邑考道,“臣不敢称绝。”
“不必过谦。”帝辛摆摆手,“朕宫中有一位司乐,琵琶技艺亦堪称绝伦。他日若有闲暇,你二人合奏一曲,说不定便是知音呢?”
若是成了知音……就有理由将这位西伯侯世子一并留下来了。
若是未成,那也必须成了。
“臣怕是不及司乐。”伯邑考恭敬地推辞道。
“朕说你有,你便有,”帝辛的语气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莫非民间所传,皆是空穴来风?”
就在这时,三朔向前挪动了半步,帝辛的目光转向了三朔,眉头一挑。
“三朔,你有事奏报?”帝辛问道。
三朔躬身行礼,声音依然冷淡,“臣昨日检行,侯爷一行携了古琴青雀,言世子将献乐予王上。”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的神色都有所变化。
“哦?”
帝辛的声音冷了下来。
“三朔从不说谎。你既要献乐,为何又要拒绝寡人。世子,你作何解释?”
伯邑考不过思虑了短短一息,便从容躬身。
“臣昨日入朝歌,见九重城阙巍峨,市井百姓安居乐业,深沐大王教化之恩。此等盛世气象,岂是陈调所能尽述?故臣思,不能以旧曲献上,而应谱就新声,以歌圣德。”
“是臣狭隘了,以为一己之愿劳烦司乐,实在惭愧。岂料言辞失当,致大王不豫,实是臣之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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