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远比单纯的囚禁更令人心焦。
“贫道以道心起誓,所言非虚,”玉璃竖起三指,声音斩钉截铁,“贵妃不信的话,自可派人前去探查。”
她料定姜王后之事还有人知晓。帝辛与妲己不可能杀了所有人。以贵妃的势力,难道真的找不出一丝痕迹?
“不……不可能……父王不会的……不会的……”殷郊喃喃自语,身躯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长久以来被灌输的“父权至上”的信念与对母亲处境的担忧、恐惧激烈地撕扯着他,他下意识地选择了维护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形象——那是他认知的基石,一旦崩塌,他的整个世界都将颠覆。
而所有的恐惧和无力都化作了对眼前身影的迁怒。
他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指着玉璃吼道:“你撒谎!母后只是病了,父王……父王定有苦衷,这定是你这妖女,和那妖妃的离间之计!”
玉璃只觉得这蠢货实在吵闹,一直“妖女妖妃”的,想扇。她的思维有点儿发散了,她想到了轩辕坟毛茸茸的小崽们,人类的崽儿果然是比不上的。
“够了!”黄贵妃厉声喝止,玉璃的言语让她心绪翻涌,脸色也极其难看。她看向殷郊,眼中盛着失望和痛心。
“郊儿!事到如今,你还要自欺欺人吗?司乐所言有理,你母后若只是寻常养病,为何连我这养母,连你们这两个亲生儿子都不得见一面?!”
她转向玉璃,面色复杂:“司乐,你可知王后囚于何处?可能……救她出来?”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玉璃点头,却又摇头。
“我乃修道之人,今日已泄露过多天机,再不能以身入局,恐遭反噬。言尽于此。黄贵妃若是有心,还请自行搜寻。”
事实当然非是如此。只是她对这个聪明的嫔妃产生了些许兴趣,想看看她的能力罢了。
况且不用自个儿动手,那最好。
“小道最近正在瓶颈,需安静修行。不过襄助贵妃一二也可。待到贵妃寻得良机,可到沉徽阁来。”
殷郊此时却突然发作了。
“不,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都在污蔑父王!”殷郊嘶吼起来,他猛地抓住旁边还在啜泣的殷洪,“洪儿,我们走!去问父王……去问个清楚!然后让父王治这妖女的罪!”他拉着弟弟,不顾一切地就要往殿外冲去。
“站住!”黄贵妃起身喝令,少年太子哪里听得进去?殷郊拉着哭喊的殷洪,眼看就要冲出殿门。
两道银芒忽然精准无比地刺入了二人后心。
玉璃终于受不了这死孩子了。
殷郊的身形一滞,殷洪的哭喊也戛然而止。他们的情绪同被投入冰水的火焰般迅速熄灭,眼神也变得涣散起来。
二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为何奔跑,听到了什么样惊心动魄的话语。关于玉璃的一切,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了,只留下模糊的空白和莫名的疲惫。
“太子?二殿下?”
守在门外的宫女们惊讶地看着呆立的二人,一时手足无措。
黄贵妃也十分惊愕,她没想到玉璃竟敢当着她的面动手。
玉璃的手指离开了琵琶弦,弦上的光辉也随之消失。
“娘娘不必惊慌。贫道只是抹去了两位殿下关于此事的记忆。此咒无害,半个时辰后自会恢复如常,只当是来娘娘宫中问安后便离开了。”
她甚至懒得分一个眼神给二人。
黄贵妃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情绪。她挥了挥手,对心腹道:“送太子和二殿下回寝殿歇息。他们……有些累了。”
两个心腹会意,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着如同梦游般的王子们离开。殿门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唯余这阶上阶下的两人。
黄贵妃走下主位,慢慢地走到到玉璃面前。距离很近,她周身气息一变,目光愈发锐利。“你……究竟是谁?”
“贫道凌度子,今为宫中司乐。同妲己结义,只为入宫之便。贫道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贫道此来,为王后,也为苍生。”
太装了,太装了,玉璃简直是要给自己鼓掌。
“苍生?”黄贵妃冷笑一声,“本宫不信。”
玉璃朝她一拱手,“不需要娘娘信这个,这是贫道自己的事情。”
也没说错啊,被迫“为苍生”怎么不算“为苍生”呢。
黄贵妃忽然笑出声来,“哈哈哈……有趣,你这道长,确实有趣。”
***
玉璃回到沉徽阁,反手关紧了房门。
寝房内陈设简单,唯有必要的家具。她走到案前,将怀中的分身琵琶轻轻放下。
真的想好好睡一觉了。
整理好后,玉璃慢慢地走向尽处那张床榻。正要伸手拂开帷幔,动作却顿了一瞬。她眼中掠过一丝了然,随即不动声色地继续——仿佛真的毫无察觉。
就在纱帐被撩开的刹那!
“嗷呜!”
等待猎物多时的狐狸猛地从床榻上扑了过来!
玉璃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到,发 出一声恰到好处的短促惊呼,身体“失去平衡”地向后倒去,正好将那扑来的家伙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一人一狐跌在冰凉的地板上。
“哈哈哈!抓到啦,我的好阿璃~”
扑在玉璃身上的,不是别个,正是白日里在阁中生了好大一场气的——苏妲己。她变作人形,此刻只穿着一件宽松的茜色寝衣,青丝如瀑滑落在胸前。未施粉黛的脸上,一双瑞凤眼弯成了月牙,盛满了纯粹的、恶作剧成功的得意和欢喜。
玉璃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推了推身上这个没骨头一般、不停蹭着她的狐狸精,“姐姐!我可不想在地上睡觉。”
妲己又蹭了蹭,这才不紧不慢地地支起上半身。她伸出手指,亲昵地点了点玉璃的鼻尖,“谁让你回来得这么晚?我都等你等得快睡着了!说,是不是被那个贱人刁难了?”
玉璃心说现在怕是还不到戌时,怎么就晚了。“真没有,只是黄贵妃听完曲子,对琵琶感兴趣,多问了些,这才耽搁了些时辰。”
“倒是你,今晚不陪着那位,怎地跑到我这儿来了?”
妲己闻言立刻撇了撇嘴,“哼,还不是因为今天你被抢走了,要补回来!”她又凑近玉璃耳边,压低声音道,“我把他推到新进的张美人那里去了。那女人正愁没机会爬床呢,可不得使出浑身解数缠着他?哼哼,再加上我的一点点小法术。”
她得意地挑了挑眉,随即又窝进玉璃怀里,“我不管!今晚我就要跟我的好妹妹睡!”
千年相伴,早已让她们熟悉彼此的习惯。玉璃任由她抱着,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温软暖意,心弦慢慢松弛下来。
妲己哼哼唧唧,将头枕在玉璃肩窝,“那个黄贱人……不对,以后这宫里所有的人,你都不用怕,这儿可是我的地盘。”
“我哪里就怕了?”玉璃无奈道,“只是守规矩,让别人找不到错处嘛……省得他们为着我说你。”
她这个“荣誉司乐”可是一直没去尚仪局“上班”的,以后也是吃空饷。
妲己心道他们也只敢背后说,拿到明面上就是死,她才不在意。
“对了,前几日老十一传信给我了,说青丘里新下了一窝崽子,里头有两只白金色的呢,可漂亮……我得抽空去挑一只。”她兴致勃勃地开始说起妖族的事情,玉璃的思绪也随之飘远。
“还往洞里带崽子,又要装不下了,”玉璃声音也柔和下来,“二六前些日子偷偷溜出来玩,在溪边扑腾水,差点没被鱼精叼走。我把她捞回来,小家伙还赖在我怀里不肯走。”她想起那毛茸茸的雪团子,眼中泛起真切的笑意。
“哎呀,调皮鬼,”妲己嗔道,眼中却满是笑意,“她最粘你了,比粘我这个正牌老祖宗还粘!下次回去,看我不好好教训它。”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怅惘,“新出生的这几只,听说灵性都不错。十一说,等着我回去给它们启蒙。”
玉璃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并未多言。
妲己在她怀里安静了片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妹妹,后日,后日午后,你可得空?”
“怎么了?”
妲己撇撇嘴,“就是帝辛嘛,神神秘秘的,说要给我个‘惊喜’。哼,他能有什么‘惊喜’?三年了,我早都见过了。”
她话锋一转,抱着玉璃的手臂紧了紧,“我一个人去怪没意思的,妹妹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就当……就当是看个热闹嘛。”
玉璃只当是寻常,并未想太多。
“好,陪你去。”
妲己立刻笑靥如花,满足地窝回玉璃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妹妹最好了!”
玉璃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手臂不至于被压得那么酸,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妲己已经睡着了。
是累了吗……还是因为在自己身边,感到很安心呢?
她低头看着怀中那张绝美的脸,在沉睡中显得格外纯净无害,睫羽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而绵长。
她会一直保护姐姐,就像姐姐保护着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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