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引连番受创,呕血不止,只得高悬免战牌,闭门不出。陈奇督粮归来,见主帅如此狼狈,又闻连折数将,顿时怒火中烧。他不及卸甲,便向丘引请令:“元帅息怒!待末将出关,擒杀那黄口小儿,为元帅与死难将士报仇雪恨!”
丘引正愁无人可用,立时应允。陈奇拍动火眼金睛兽,率一队乌鸦兵,如乌云压城般冲出关来,与邓九公战在一处。
邓九公刀法狠辣,陈奇杵重力沉,两人斗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负。陈奇心中焦躁,觑了个破绽,猛地勒住金睛兽,张口一喷,一股刺鼻黄气如毒箭般射向邓九公面门。
邓九公猝不及防,被那黄气一冲,登时两眼发黑,天旋地转,宝刀当啷坠地,身躯晃了两晃,一头栽下马来。副将太鸾飞马来救,亦被陈奇一口黄气喷落马鞍。
陈奇狂笑不止,催动金睛兽上前,举起荡魔杵,狠狠砸下。可怜一代老将邓九公与副将太鸾,双双殒命于青龙关外。
“邓将军!太鸾将军!” 周营阵中悲声四起。
“陈奇狗贼!还我邓将军命来!” 黄天爵、黄天禄、黄天祥三兄弟挺枪跃马,不顾一切冲向陈奇。
陈奇连斩敌将,正自得意,忽见三条银龙缠绞而来,顿时手忙脚乱。他奋力挥舞荡魔杵格挡,然黄家枪法精妙绝伦,天爵枪势沉稳,封其退路;天禄枪走刁钻,专攻下盘;天祥枪法最为凌厉狠绝,招招搏命。陈奇虽勇,那黄气之术却需酝酿,如何抵挡得住这夺命杀阵?不过十数回合,便被黄天禄一枪搠中大腿,痛呼一声,狼狈败走。
“休走!” 天禄杀红了眼,策马紧追。陈奇伏于兽背,听得脑后枪风裂空,猛吸一口气,扭头将腹中黄气喷出。天禄躲闪不及,滚下马鞍,被乌鸦兵以挠钩搭住,五花大绑拖回关中。
丘引在城楼上看得真切,抚掌大笑。
次日,丘引提枪策马直抵周营,指名要战黄天祥。黄飞虎因天禄遭左道擒拿,生死未卜,恐天祥再遭毒手,竭力劝阻。然天祥年少气盛,哪里拦得住?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战至二十余合,丘引虚晃一枪,拨马佯装败走,口中犹自骂道:“小辈猖狂!待本帅养好伤再来收你!”
黄天祥怒火焚心,杀意正炽,见丘引败象已露,岂肯罢休?催动战马,挺枪急追:“丘引妖道!纳命来!”
眼看二骑迫近,前方奔逃的丘引猛地回头,脸上露出诡异笑容。头顶银盔砰然炸裂,跳出一颗拳头大小、通体赤红的妖丹。红珠滴溜溜疯狂旋转,一股令人神魂战栗的恐怖吸力瞬间攫住了黄天祥。
就在红珠现形的刹那,黄天祥手中那杆亮银枪的枪尖处,一道金色符箓骤然亮起,枪身亦发出低沉嗡鸣。
“符光一亮,无论战况如何,立刻撤退!”哪吒的叮嘱在耳边响起。
撤!必须撤!
然而勒住缰绳的瞬间,大哥天化被邪术炼成蛊尸,魂归天外;邓九公被一口黄气喷中、身首异处……无数染血的画面涌入脑海,瞬间将他淹没。
撤退?
我若退了,此獠今日得逞,明日、后日,又该有多少忠勇将士,如邓公一般,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邪术之下?
断不能退!
黄天祥目眦尽裂,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强烈的眩晕感直冲天灵,眼前景物模糊扭曲,神智在妖异红光的侵蚀下飞速沉沦,浑身力气也如决堤之水奔泻。
“妖道!想害更多人?先问过我黄天祥手中银枪!”
在神智被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刹,黄天祥将毕生气力尽数灌注于双臂,亮银枪化作一道银色雷霆,朝着那妖异红珠的核心,狠狠刺去!
嗤一声锐响,枪尖没入血光寸许,那金色符箓亦迸射光芒,钻入红珠之中。
红珠表面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丘引只觉喉头一甜,“噗”地喷出一大口污血。
与此同时,黄天祥口鼻渗出血水,整个人如同被抽了脊梁,软软地从马背上栽落,彻底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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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桶冷水当头浇下,黄天祥一个激灵,悠悠醒转,双臂被铁链牢牢缚住,吊在辕门高耸的木杆之上。
下方,丘引面色灰败,眼神怨毒,嘴角还残留着乌黑血渍。他强忍着金符撕魂裂魄之痛,厉声斥道:“黄天祥!你杀我爱将,毁我根基,今日落在本帅手中,还有何话说?”
黄天祥遭邪术侵蚀,浑身筋骨欲碎,仍艰难昂头,怒视丘引:“丘引老贼,手下败将!只敢仗着下三滥的邪术害人!有本事真刀真枪与我大战三百回合,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
“小畜生!你毁我法宝,伤我根本,还敢口出狂言羞辱于我?”丘引暴怒,“今日便将你千刀万剐,看那黄飞虎老儿能奈我何!”
天祥怒目圆瞪,破口大骂:“逆贼!我恨不能枪穿你的肺腑,锏碎你的天灵,箭透你的心窝!我黄天祥死不足惜,当报国恩!西岐大军必踏平青龙关,将你这妖孽挫骨扬灰,为我邓公、为我死难的将士报仇!”
“住口!小孽障,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丘引拍案而起,状若疯魔,“本帅要将你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来人!把这小贼给我拖出去!斩首!悬首辕门!曝尸风干!我要让周营上下都看看,与我大商为敌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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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风驰电掣赶往青龙关,远远的便见辕门高杆上悬挂着一颗首级。少年乱发覆面,唇色惨白,凝固的血污下,那双曾经明亮锐利的眼睛圆瞪着望向前方。几只乌鸦盘旋俯冲,啄食着杆下残破的躯干。
哪吒眼前一阵眩晕,险些坠下风火轮。符文亮起时他已有感应,却不料还是来迟了一步,那个曾与他切磋枪法,约定凯旋再战的少年,已然身首异处,曝尸受辱。
下一刻,他足下风火轮烈焰暴涨,两条火龙交缠着直扑辕门。
“放箭!拦住他!”
城楼上云板急响,无数箭矢如飞蝗过境,瞬间笼罩哪吒。
哪吒双目赤红,看也不看那漫天箭雨,手腕一抖,混天绫应念而出,迎风暴涨,遮天蔽日。叮叮当当一阵乱响,箭矢或被格挡,或被卷飞,竟无一支能近其身。
丘引与陈奇闻讯赶来,见红绫深处霞光万丈,杀气冲天,知是厉害对手,丘引顾不得伤势,忙把红珠祭起,大吼:“来者何人?看吾法宝!”陈奇腹部隆起,一口黄气同时喷出。
“无知匹夫!不过一颗破珠子,你叫我看它作甚!”红绫两分,哪吒双掌连环拍出,两道流光激射而至,正中红珠裂痕与陈奇面门。
咔嚓一声,红珠被乾坤圈劈成两半,丘引惨呼一声,本已愈合的伤痕再次迸裂,狂喷鲜血栽倒在地,陈奇则被金砖打得唇绽齿落,踉跄后退。
击退二人,哪吒右臂一扬,混天绫如灵蛇探出,轻柔迅捷地卷向天祥尸身。一裹一拽,少年残破的身躯便稳稳落入他怀中。
哪吒不再恋战,抱着天祥朝周营方向飞去。
周营后寨。摇曳的烛火将众人身影投在帐帘上。空气中弥漫着草药与血腥之气。卧榻旁,一盆清水早已被染成淡淡的红褐色。
黄天禄跪在榻边,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肩膀无声抽动。他拧干一块白布,小心翼翼擦拭天祥身上的尘土与血污,动作轻柔虔诚,仿佛生怕惊扰了沉睡的幼弟。
不久前,他也是如此卑微的跪着,替大哥天化擦拭身体。
他一遍遍细致擦拭天祥的脸颊,试图找回那个总是神采飞扬,喊他哥哥的少年模样,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哪吒垂手立在一旁,死死盯着天祥颈上狰狞的刀痕,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天祥……我曾告诫过你,符文亮起,即刻撤退……你为何不退?你为何不退!?”
哪吒咬紧下唇,口中一片咸腥。
“吾当长生不记年,只认师尊不认天。昨日老君从此过,也需送我一金砖!三哥三哥,你听我唱得好不好?”
忽然,一个清脆的童音在耳边响起,八岁的黄天祥跳到哪吒的面前,摇头晃脑唱着他编的歌谣。阳光落在孩童汗湿的额发上,映得两只眼睛亮若辰星。
月色朦胧中,两个少年蹑手蹑脚趴在窗边,屏息凝神,偷看新来的杨戬师兄。被发现后,哪吒窘迫不已,天祥却扯住杨戬的衣袖,摇着他的胳膊央求:“杨大哥,三哥说你会变白貂儿,你再变一次给我看看,好不好?”
西岐城头,哪吒手持火尖枪眺望红砂阵,天祥气喘吁吁跑上来,将一枚系着红绳的护身符塞进他手里:“三哥,这是我娘给我的护身符,你带在身上,就不怕那些凶阵了!”
演武场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兔起鹘落,双枪交错,叮当作响。
“三哥,这招‘回马摘星‘我总使不好,力道收不住……”
“手腕再沉一分,腰马合一,不是靠蛮力甩,是靠拧转的巧劲。看好了!”
他一遍遍调整天祥握枪的姿势,拍打他紧绷的后背,纠正他步伐的偏差。他看着那杆亮银枪从最初的生涩滞重,到灵动回转,直至最后惊艳决绝的一枪,刺中丘引的妖丹。
九年,整整九年,他看着那个只到自己腰际,需要仰头看他的小豆丁,在一次次历练中长高长大,直至与他平视。
哪吒再也支撑不住,靠在冰冷的营柱上。他闭上双眼,任凭泪水无声滑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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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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