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弥觉得哥哥的询问有点怪。
这只小海豹挂在包上有好几个月了，夏也绝不可能没看到（他的视力没有问题），大概也不是因为没有放在心上或是刻意忽视了。郁弥也觉得他这话问得很怪，回答得略显磨蹭。
“嗯。”他觉得要说明得更清楚一点才好，“是和她交换的。”
“我还以为你喜欢本来抽到的那个。大白鲨？”
郁弥扯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嗯。其实也没那么喜欢大白鲨的那款。”
甚至称之为最不喜欢的一款都不夸张。
“可你抽到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说呢。”夏也直白地戳穿他。
郁弥有点不自在，闷头收拾储物柜，“……是啦。”
“风音发现你更喜欢小海豹，所以才和你换了吗？”
“嗯。”郁弥不会否认这种事，“她主动提出交换的。”
一点也不意外。
夏也摸出泳镜，用力一扯橡胶绑带，一本正经地确认着装备是否正常。相比之下，他的话语就显得很像是有点漫不经心了。
“你总是让别人去猜你心里在想什么。明明直接说就好了，如果你告诉我，你不喜欢抽到的那个挂件，我肯定会把自己的和你交换——不管怎么说，我是哥哥嘛，而且是很疼你的哥哥，不管你做什么都会支持你的那种哥哥。”他说出这话的语气不算太认真，只像是随意的闲聊，“我还以为你和七濑当回好朋友之后就已经戒掉这个不坦诚的坏习惯了。”
郁弥装出一副不高兴的面孔：“突然说这个干什么？借着海豹挂件的小事教育我，有点太狡猾了吧，这样可不像是会疼爱弟弟的那种哥哥会做的事。”
“没有在教育你啦。”夏也伸手过来，搓搓一脸不高兴的郁弥的脑袋，“我在陈述事实而已。难道连实话都不允许我说啦？还有喝酒的事情，下次别醉醺醺地让别人帮忙送回家了，很给人添麻烦的——这事让我做倒是无所谓。”
“唔……？”
风音把喝酒那天的事情和哥哥说了吗？大概是这样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郁弥觉得好不自在。
“随口提到的而已，她只是担心你和我一样酒量很差，所以才和我说了。”夏也是这么解释的。
郁弥还是觉得怪怪的。
“不要和风音在背地里说我坏话……”他叽咕着。
“我们只是在讨论一个事实。”
“那也不行。”
“这样的话，你坦白一点就好了嘛。”
郁弥当然想要反驳，可惜根本说不出什么有利的话语。
夏也说得完全没错，他真的不是个坦率的家伙，且直白并不是鼓起勇气就能轻松得到的一种品质。
既然如此，他干脆不说了。更衣室的温度略低，他赶紧套上外套，准备跟上教练的步伐去热身。在此之前，夏也叫住了他。
“因为提到风音了，我正好想起来，她以前说过，你和我绝不可以和她认识的人恋爱。”
“唔……”郁弥停住脚步。
这话他还留有印象，但也仅仅只限于“有印象”这一步了。在很多时候，他都根本想不起这句话，以至于此刻听到的时候，竟然冒出了一种微妙的被窥探了的阴冷感。
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立刻低下头，把外套的拉链又向上拽了拽，咬合的齿差点就要夹住下巴。
“这话好像是你转述给我的吧？”他说。
“没错。”夏也点着头，眼睛却眯了起来，“我最近想到这句话的时候，会忍不住觉得，她这么说特别不讲理。你不觉得吗？她应该也要用同样的标准约束自己才对吧。”
也就是说，风音绝不能和他的社交圈子中的任何人发展处友情以上的关系，是这个意思吧？
郁弥又想伸手去拽拉链了。
“嘛……”他发出了一声很干涸的咕哝声，“我的话，我……对这种事无所谓。”
无所谓？真的吗？
郁弥捻着发梢，几乎要把柔软的发丝搓成一团，相较之下，话语倒是显得慢悠悠的：“她想做什么是她自己的事情，不是吗？所以，我无所谓。”
“意外的很豁达嘛？”
“嗯。”
郁弥并不觉得说出这话的自己真的豁达，但如果夏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不打算为自己辩白几句。于是夏也也不再说什么了，惯例地替他送上鼓励。
被教练还有日和轮番催了三遍，郁弥磨磨蹭蹭跟上队伍，他的第一场比赛会在十分钟后开始，紧张感依然不可避免——郁弥始终坚信，踏上起点的那一刻所感觉到的近乎窒息般的抽痛感，是获胜必不可少的元素。
各就各位，深呼吸，将氧气鼓进每个细胞，在尖锐哨声落入鼓膜的那个瞬间跃入水中，而后冲刺，穿过水分子的间隙，一刻不停地向前，直至触碰泳壁。郁弥立刻起身，看向计时结果。
并不意外的第一。
是值得为此欢呼的结果，不过现在还只是预赛而已，喝彩还是留到明日的决赛结束之后再说吧。
郁弥相当冷静地在心里这么想着，但目光果然还是忍不住往观众席瞄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欢呼的他的伙伴们，其中……没有风音的身影。
尖锐的空虚感相当突兀地钻进了他的胸膛里，简直措手不及。他绝没有不高兴或是难过，失落也一定不存在，腾不出时间来看比赛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也不总是能够旁观朋友们的每一场比赛的，所以他并不……
……啊。
尖锐的触感消失了，郁弥看到她就在那里。
确切地说，风音目前的状态不太能说是“就在那里”——她正在沿着看台的楼梯往下跑，将这种现状称之为“高速移动”可能还合适一点。
嗯，彻头彻尾地迟到了。
当看到**的郁弥走出泳池时，风音好绝望地这么想着，感觉连狂奔的双腿都快没劲了。
首先，必须说明的是，她绝对不是故意迟到的——她绝不可能有意做出如此缺德的事情！如果非要解释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能是……意外？
嗯，就是意外没错。
在今天之前，风音就已经算好时间了，只要周六的训练按时结束，赶到游泳竞标赛的赛场不需要多久，完全可以赶上郁弥的预赛，还能腾出不少容错时间。
所以问题可能就出在今日份的训练没能按时结束，而导致了问题的最大元凶，是蝙蝠。
准确地说，是共计三只蝙蝠。
常常在互联网上看到有人夸赞京王大学的校园设计得相当优雅，绿化覆盖率也很不错，栖息着许多动物，但在这里读了两年书的风音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也没觉得这里有很多小动物。校园里出现概率最高的是麻雀和各类甲虫，所能见到最有野生气质的动物是灰毛松鼠，别的更多的就没有了，她也完全不知道蝙蝠也在京王校园的生物圈之列。
更加没想到它们会昏头昏脑地冲进篮球队专用的体育馆，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所经之处都会引起一连串的尖叫。
“快帮忙解决掉这几只蝙蝠吧小风！”缩在篮球架下的队友们晃着她的手臂，无比诚恳地拜托她，“如果是你的话，肯定能把它赶出去的！”
“诶，为什么是我啊？”
她真的有点不情愿。
“因为小风你从来都不怕虫子啊蛇啊之类的东西，不是吗？你可是每种动物都喜欢的无敌博爱人类啊！”
风音觉得自己姑且算是被夸了，但她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我真的没那么喜欢蝙蝠！”她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我从小就听我爸说，蝙蝠是魔鬼的使者，是邪恶的化身——很恐怖的！”
队友们好失望。
“不是吧，你真的信这种说法吗？”
“……”风音得坦白，“其实我不信。”
“那就快上吧！”
“啊啊啊可是蝙蝠身上病毒好多还会传染狂犬病！虽然得了狂犬病我就不用通过游泳技能考试了但变成疯狗这种事还是不要啊！我们还是找校工帮忙吧？”
“你觉得现在我们能走出体育馆找校工吗？”
三只蝙蝠正绕着体育馆的出口疯狂打转，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允许任何人通行的样子，看来真的只有博爱（且大胆）的人类才能介入其中了。
风音彻底没办法，默默套上队友们贡献的三件外套和长裤，用真理亚的厚毛衣罩住脑袋，一手举着一根拖把，活像个全副武装的养蜂人，向体育馆的不速之客进发了。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真的有点不太愿意回想了，总结起来就是忙忙碌碌乱糟糟，人类与蝙蝠的叫声齐飞，可谓是历经了相当恐怖的磨难，好在最后还是成功地将这三只魔鬼的使者送出了体育馆。
风音忍不住想，要是早点把校工叫过来帮忙，就用不着磨蹭四十分钟才让哥谭市变回京王大学体育馆了。
感谢蝙蝠作祟，今日份的训练也顺延了四十分钟才结束，匆匆忙忙赶到电车站，还遇上了人身事故导致的列车晚点，不得不让钱包流点血，改乘出租前来。而后又是着急忙慌的一阵狂奔，顺利地赶上了郁弥这场比赛的尾巴——换言之，她一点精彩的部分也没看到，倒是和准备退场的他对上了视线。
总觉得被他特别不高兴地瞪了一眼。
希望，这只是错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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