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风音并不是一个窥私欲很强的人——话虽如此,如果能够偷偷听到他人的秘密,她肯定免不了会为此窃喜一番,而这绝对是她与生俱来的好奇心与邪恶心思在作祟,但她更情愿将这份窥私欲辩称为人类的劣根性。
可是,一旦某人秘密之中留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甚至她就是那个秘密的主角,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才比较合适呢?
风音不想显得呆愣愣的,这样肯定会显得她很愚蠢也很迟钝;同样不打算说出什么过分机灵的玩笑话,她不希望自己看起来对眼前的大事太不认真。既然如此,沉默只能变成不可抗拒的选择。她不自觉地眨了几下眼,才抬眸看向夏也,他赭色明亮的眼眸里正倒影着一个小小的、却很迷茫的自己。
和郁弥很像的眼睛。
非要说的话,他们兄弟俩最相似的部分就是眼睛了,有时候她甚至分不出投来目光的会是夏也还是郁弥。
或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当夏也看着她时,她不由得轻颤了一下,仿佛落在身上的是另一个人的审视。数秒之后,她才意识到这个小动作完全没有意义,心情终于稍稍平复了一点。
是夏也在看着她。是夏也说了喜欢她。
风音稍稍花了一点时间,对现状进行了一系列合理的推测,而其中最为合理的猜想,当属——
“你果然醉得很厉害。”她觉得刚才的争论可以彻底画下句点了,“看来还是得由我送你回去比较好。”
“好吧,如果你做出了决定,但我会好好配合的。不过,我说的不是醉话。”
“意思是,这是真心话吗?”
“嗯。我喜欢风音。”
真是……好直白的话语啊。
直白一定不是坏事,但最近很少听到如此直白的话语,多少让风音有点不习惯了,明明她知道夏也就是这么直白的性格。
好吧,必须承认,现在应该算得上是个相当正经甚至严格的场合,随意露出笑容绝不是合适的行为。风音赶忙收敛起嘴角(大概只有天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笑起来的吧),板起面孔,很认真地想了想。
“我知道我是个很值得被喜欢的人。”她说,“可我还是要问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夏也笑了——好嘛,他也挺不严肃的。“这是对我的考验吗?”他问。
“不算,非要说的话……只是对你的访谈而已。”
“访谈吗?好吧。访谈。”
风音用的这个词让他很想笑,不过他也意识到现在是很正经的、不该乱笑的时候了。他收起笑容,认真地想了想。
很奇怪,居然想不到能够编织成言语的理由。
能有什么为什么呢?因为和她认识了很久吗,因为她一直都是很值得依赖的朋友吗,又或者是别的原因?夏也根本说不出理由,毕竟“喜欢”向来都是漫长过程中诞生的产物。
能真正让他用言语诉说的,大概只有喜欢她的那些部分吧。
夏也喜欢她的手掌,居然能那么轻松地捏住篮球,结实到肯定不会在掰手腕大赛中落败。也喜欢她的金发,在阳光下会浅得近似于蜂蜜的颜色,是一眼望过去就会让人觉得很符合鹿鸣风音此人气质的色泽。
仔细想想,最初见到她时,视线也完全被她的金发吸引了吧。
第一次见到风音是在夏天,街对面空置了好久的房子终于搬来新住客,那家的男主人在一整年顶顶热的日子里带着女儿来拜访,他过分光滑的脑袋反射出了海边炽热的日光。妈妈把他和郁弥叫出来同新邻居问好,可郁弥却被这颗脑袋上完全倒置的毛发分布吓了一跳,怯怯地缩在他的背后。夏也赶紧挺起胸膛,确信作为哥哥的自己必须要表现得更加勇敢一点才对。
其实也不用太勇敢,毕竟一颗光头并不那么让他害怕。况且,新邻居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和弟弟差不多年纪的孩子。
那孩子有一头很漂亮的浅金色短发,发梢剪得相当齐整,正好和下巴齐平。
但本该是看起来就很乖巧的妹妹头,这会儿却乱糟糟地炸开着,有的几根发丝飞到了她的头顶上,横跨发缝,让人怀疑是不是正在模仿越过柏林墙的坚定士兵;还有几缕头发更加不听话,夸张地从发根处就开始翘起来了,意图直指天空。
光是看这发丝的走向,都能推测出她昨晚的采用了怎般狂野的入睡姿势。
理论上,如此显而易见的杂乱发型,牵着她的手一起前来的她的父亲肯定会发现。而且,只需要花上五分钟,就能让她的妹妹头变回本该拥有的乖巧样子,可他肯定是太紧张了,要用刚刚学会的语言和从没见过的邻居打招呼可是重大的压力,害他完全没察觉到女儿的奇怪外形,就这么按响了桐岛家的门铃。
不过嘛,其实就连顶着杂乱脑袋的小姑娘本人都不在乎这种事,在大人们说着礼貌的社交辞令时满不在意地甩开爸爸的手,轻快地跳到夏也的面前,像个市侩的小大人,紧紧握住他的手。
是的,她最先握住的是他的手——他的手,不是其他任何人。
就连第一句的“你好”也是对他说的,而不是郁弥。
“我叫卡萨涅,卡萨涅·塞杜!”
她挺着胸膛,骄傲地进行着自我介绍。
“要是把我的名字写成汉字,就是‘风’的声‘音’哦,是不是特别厉害!从此我们以后就是朋友啦!然后该说什么来着……对了,请多多指教!”
总说人如其名,有时候夏也觉得她确实很像一阵风,咻咻咻地来,咻咻咻地走掉,即便是伸出手,也不一定能够抓住她吧。但没关系,他也从不想把任何人紧紧拴在身边——那太自私了。
话虽如此,但他现在好像是真的、顺利地拽住这阵曾经错过的风了,因为最喜欢的她的手就在自己的掌心里,她也很认真地在听自己絮叨着初次见面的回忆,居然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很有耐心。
她认真地听完,认真地点头,认真地说:“这很庸俗。”
并且很认真地进行了复仇。
毕竟在她曾经说自己答应了同学的告白时,夏也给出的评价就是“你太庸俗”,难得能捕捉到反击的机会,她当然不会留有情面。
夏也装出一副要哭的样子,但是失败了——都说了,随时随地掉眼泪,是郁弥才会做的事情。
很突然地又一次想到郁弥,她的心脏不知为何猛突了一下。奇怪的感觉,她不打算放在心上。
“也就是说,当你看着我的时候,看到的是一顶行走的金发吗?”她必须得问个清楚,为此她会换上自己伪装的愤怒表情,“而我,鹿鸣风音,只是这头金发的人台、自动行走机器和移动护理装置吗?”
夏也煞有介事般点点头:“是这样没错……好吧,骗你的。怎么可能会冒出这种想法。”说着,他伸出手,同样不留情面,用力搓搓她的脑袋,“因为你是你,所以才会喜欢你。”
“是嘛是嘛,可我还是觉得夏也先生您有那么一点庸俗。”
风音一边说一边摇头,把架子摆得好足,真是太邪恶了,明明初次见面时,她是像小金毛犬那样又阳光又可爱的存在啊。
当然了,夏也不会觉得惋惜,而她的邪恶也并不是真正的邪恶。就算是摆起夸张的做派,仿佛将要登上巴黎歌剧院的舞台,只要稍稍催她快点给出答复,她的伪装就会立刻出现破绽,真正的心思根本藏不住。
“没办法,正如某人——某位姓氏首字母为K名字首字母为N个子大概比我高了十厘米且非常擅长游泳的……”
夏也忍不住打断她:“好啦好啦不要记仇了,如果你想指名道姓地说我的话,就直接念出我的名字吧,我又不会生气。”
“不行——总之这个某人说我很庸俗,会喜欢庸俗的人。既然如此,我就答应了庸俗的夏也先生的告白吧。”
直白者的应答来得迂回曲折,就连风音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太别扭了,正想着要把回答掰直了重新再说一遍,突如其来的怀抱却将她完全包裹,温暖的、像是终于拥有了实体的水泽。
能嗅到夏也身上的味道,是令人安心的近似木头的香气。他毛茸茸的羊羔毛衣领温暖地擦着她的脖颈,更温热些的脸颊贴在了她的耳廓上,吐息落在颈窝,好痒,还有酒精的味道。风音听到了急促而切实的心跳声,但她不确定这是自己的,还是夏也的心跳。
这是个宽阔又结实的拥抱,会让人怀疑是不是不小心掉进了棕熊的怀抱里。
“风音。”他说着只会落在她耳边的悄悄话,“喜欢你。”
很开心,可心跳还是好快。什么在作祟?
“知道啦。”
话说出口了才后悔。
她明明可以不这么说的。
这大概不是最妥当的回应吧。
可她想,她真的好喜欢这双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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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最初握住的手/满百营养液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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