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恋情过分简单地描述为“昨天的事情”,似乎不是什么绝佳的称呼方式。风音在说出这话的时候才感觉到了异样。
但比说话方式更加异样一点的,很可能是她的心情把。
风音觉得自己不算是一个轻易会后悔的人,即便是做出了值得后悔的事情,懊恼的心情也总是迟迟地才追上她,且到了那个时候,她大概率已经不会再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了。
换言之,在问出这句“你和郁弥说过了吗”的时候,她确实已经感觉到了一丁点的不对劲,也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不该这么说,可惜后悔感并没有强烈地冒出来,害得她都不知道该说点别的什么作为补救措施了。
还好还好,就郁弥的哥哥夏也而言,他似乎不觉得这话很怪。
“没说。”感觉这句回答略有歧义,他赶紧把话补全,“我暂时还没有和他说。”
言下之意是,他会说的。
“不过,这种事该怎么说啊……要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告诉他,你哥哥现在是我的了哟,吗?”说着说着,她的眉毛蹙起来了,忍不住一只抓后脑勺,看起来比当哥哥的夏也还苦恼,“听到这种话,他肯定会哭的吧?你知道他有多脆弱的。”
对桐岛郁弥而言,这个消息估计也是行星撞地球级别的灾难。
虽然很喜欢看男人(尤其是郁弥)掉眼泪,但他要是真的哭了起来(且不是感人至深的电影作祟毕竟电影带来的眼泪要不了半小时就会顺利挥发掉的),处理起来一定很麻烦,光是想想风音都觉得头大了。
“那就别说了嘛。”夏也在这个问题上意外得相当豁达,“让他自己发现不就好了?他也不是小孩子了,看到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发生了变化,就会明白是什么情况的。”
“然后他就会沉浸在超级庞大的惊讶心情之中,完全忘记要掉眼泪?然后我们就可以不用想办法哄他开心了?是这个意思吧?”
“……其实我没想到这么深。”
其实,他就是没那么想和郁弥说这件事而已。——当然了,这话他也是不会和风音说的。
但没想到她在这个问题上意外得还挺执着的。
“那如果是这样——如果我们告诉了所有人,唯独留下郁弥自己去发现这件事,你猜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个嘛……”
这绝对是最最糟糕的情景了,夏也都不情愿去揣摩此事发生会是怎样,可想象力已经开始自顾自地开始描绘了,一下子就勾勒出了别过脑袋一声不吭自顾自倔强地往前走、偶尔一次的回头只是为了气恼地瞪他的郁弥,而这绝对会是郁弥极其生气的时候才会有的样子。
真糟。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糟糕透顶。
夏也默默放下了刀叉,轻叹了口气。
“那就谁都别告诉了。”他干脆地下定了决心,“就当做是送给大家的寻宝游戏吧。”
寻宝游戏。好奇妙的描述。
风音笑出了声,“可是并没有实际的‘宝藏’存在,不是吗?得有‘宝藏’才行啊,不然很没意思的。”
“你说得对,很严谨。”夏也一本正经,“看来,只能奖励猜中的人帮我吃香菇了。”
“狡猾!这是给你的宝藏才对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只要有奖励性质的内容存在就好了嘛。”
没想到夏也也是个存在着狐狸尾巴的家伙,风音开始怀疑自己人生的前十几年是不是压根没有真正地认识过他。
但是,也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作为这份小小未知的,报复,她故意挑出了炒蛋里的一小颗香菇,丢到他的盘子里。夏也着急忙慌地用餐巾纸把香菇碎裹起来,光是看到自己最讨厌的蔬菜都会胃口大减,不过他一点也不讨厌风音这种恶意满满的小动作——毕竟她一向都很少折腾他。
她恶作剧的对象通常都是郁弥,他才是那个饱受她毒手摧残地倒霉蛋。而他通常……
“不过,我会和妈妈说的。”她忽然说。
从乱糟糟的心绪中抽身而出,夏也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我在说刚才的话题啦。至少要和妈妈说一下才行。”
夏也笑起来:“不和皮埃尔说吗?”
“不要,我情愿告诉安德烈亚也不和他说。他可是个恋爱观很有家伙的问题啊!而且……”
啊,是了。
风音忽然想起来,先前他带着安德烈亚结束南下的旅行回到东京,准备搭乘航班回法国的时候,以一副很像老父亲(但表情和语气还略显生硬)的做派和她说,那个来家里吃饭的以前桐岛家的长男是个很不错的男朋友,听得她的白眼翻了整整三百六十度。
当时,她郑重其事地说,首先要记得小辈的大名叫什么才算是真正的礼貌,其次她和夏也只是朋友而已,最后请不要对一切正常的人际关系都添上无聊的恋爱滤镜——“就是因为你老把爱情看得这么重但又没有专一的恋爱观所以才会离婚两次啊你知不知道还有别叫我艾莉娜了!”末了顺便添了这么一句。
当时皮埃尔倒吸一口凉气凉气一手按住胸口附加大受震撼的表情与安德烈亚开怀自在的大笑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就此她下定了决心,这段不算太礼貌的对话她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
包括夏也。
所以,当他追问刚才她脱口而出的那句“而且”是要说什么时,她立刻沉下了面孔:“什么也没有,你当我没说过这半句话。”
“唔……好。”
可能正是因为被这点无聊的话题充实着,早饭磨磨蹭蹭了好久才吃完,真该多亏今天教练没有安排晨练,否则她也就没办法和夏也一起悠悠闲闲地走上小一个钟头去学校了——明明搭公交车的话一刻钟就能到了,可能把有限的时间变得无限长才是恋爱的真谛吧。
既定的路线肯定无法拉扯出无限的长度,到校门前就该告别了。
“可以亲你吗?”夏也很忽然地说。
他昨晚可没这么问,自顾自地吻了她的脸颊,现在倒是知道礼貌了。
风音觉得好笑,她可不觉得亲吻是什么需要得到许可才能去做的事情,但既然他一本正经地问了,她肯定会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正声说:“请吧。”
一个短暂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太快了,几乎没有实感,她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心轻飘飘地浮起。
而后道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依然没有实感。
穿过灌木丛的时候,风音想起了以前在巴黎看到的小册子——就是那种放在报刊架上、随意供人取阅的、不算太有趣味也没有很多文学性的小册子——里头将恋爱形容成相互侵占的战争,谁率先奉上了亲吻就等同于扯开了认输的白旗。
她对这份理论很认同,但唯一认同的部分是扯白旗,拿这当做比喻实在是太具有法国风格了,她笑到把小册子塞进书包里带回了家,可惜在下一次搬家的时候弄丢了,否则她真想再重温一下。
她绝没有觉得夏也已经变成了这段关系里的败者。会突然冒出旧日的回忆,肯定也只是因为她想得太多了吧。她甩甩脑袋,赶紧把多余的念头全都丢了出去。
训练结束之后,一个没忍住,把恋爱的事情告诉伊藤凪了。她特别配合地发出了夸张的“诶——?”一声,动静真实到让风音都有点怀疑她是真的惊讶还是纯粹的演技作祟了。
“嘛,肯定是有点惊讶的啦。”伊藤凪换上一副平静的面孔说,“以前我想帮你占卜恋爱问题的时候,你一直都不感兴趣,搞得我一直以来都觉得你的恋人会是篮球——因为我的恋人就是篮球。”
“对不起,我不是物性恋,让你失望了。”
“没事,我原谅你了。”她摆出一副大度面孔,这下确实是演技没错了,“所以你的恋人从篮球变成谁了,那个之前我们在电视转播的游泳比赛上看到的深绿色头发的你的幼驯染?”
风音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心脏突突地跳,明明她也没有在说多么恐怖的话。
“为什么这么说?”否认晚一步才追上来,“不是他。你为什么觉得是他?”
“我随便猜的,而且我爱吃幼驯染恋爱。”
“伊藤大人,不要再以己度人了哟。而且的确是幼驯染恋爱没错,不过对象是他哥。”
“好!幼驯染恋爱好!”伊藤凪振臂欢呼,比真正坠入恋爱的风音本人还要行风一点都,“事已至此,你想不想进行一次恋爱占卜?”
说着说着,她甚至都把塔罗牌掏出来了。
似乎是在衬托着这份气氛,晚风恰到好处地温柔拂过两人的发梢,树叶也碰撞出清脆的沙沙声,明明她们正立足在这颗星球上光污染最严重的城市之一,今夜星空居然还是分外耀眼,照耀着她与伊藤。这一切都足够吹起好奇心,风音能感到一阵蠢蠢欲动的心情在胸腔里鼓动,她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气。
“不要。”
然后果断拒绝了。
她可不想当那种被占卜的结果捆住的可怜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