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霍格沃茨校长兼保护人,曾格兰芬多院长,米勒娃·麦格的声音。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用愧疚的声音喊着他的名——
“哈利,哈利,哈利。”
濒死之人的临终遗言,像丧钟般响了三声。
说完,虎斑猫便碎成银白色的光点消失了。
金加隆没有反应。
持有通讯金加隆的十几位保护人,只有在面对无法应对的危险时才会呼唤哈利。
当他们能够应对这些袭击时他们不会麻烦哈利。
当他们发现,一切已经无可挽回时,也没有必要再向哈利求救。
瞭望塔的雷达中属于哈利的那枚光点消失了,耳麦里只剩下寂静。
……
怎么会呢?哈利安慰自己。
这安慰苍白又无力。
怎么会呢?
霍格沃茨可是除了古灵阁以外最安全的地方。
那么多的保护魔法,那么多古老的魔咒,令霍格沃茨屹立不倒了数千年。
怎么会呢?
三次超远距离的幻影移形,快要用尽的魔力让哈利的大脑发昏。
大概也就只有大脑发昏,他才会看见霍格沃茨被橙红色的大火焚烧吞没,像一个行将就木的巨人轰然倒塌。
他看见无数被烧到焦黑的尸体和那些赤红色的瓦楞砖石一起从天空中坠落。
哈利听到了无数魂灵的哀嚎和哭喊。
鼻尖是硝烟和血肉烧焦的味道。
他眼神呆滞地看着,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的鼻腔涌了出来。
哈利觉得自己的灵魂被这大火一同焚烧吞噬。
他曾对一个哭泣的小女孩承诺——他说,等你11岁了,就会收到猫头鹰送来的信,你会穿过厚厚的墙壁来到九又四分之三车站,坐上红黑相间的古老蒸汽火车,坐在垫着柔软靠垫的车厢里,听着铁轨和火车之间的摩擦声,路过车厢的零食推车丁零当啷,看窗外的高山湖泊和原野飞驰而去。
你从火车上下来,高大的看守人举着灯将你们引去船上。
你会坐着船只穿越黑湖,船头的油灯亮起一些光,好让你发现有奇异又巨大的生物从船底穿梭,湖水在夜色中如此冰冷,但这寒冷不会令你害怕。
因为你的内心始终会有种高涨的热切。
霍格沃茨会在旅途终点等着你。
满月高悬,霍格沃茨在黑夜中亮着温柔昏黄的灯光,她披着薄雾,在你高涨的期盼中巍峨耸立。
你和伙伴们爬过长长的古老台阶,穿过庭院,从夜色中走进这座恢弘的古堡里。
你的魔力会因此欢欣鼓舞。
你知道,霍格沃茨会是你崭新的归属。
你会在大厅外焦急的等待,你紧张又期待,因为你不知道这扇大门里面到底是什么。
大门里会是什么?小女孩终于不哭了,她好奇地问。
哈利神秘地笑了,这是个秘密,一个小小的挑战,战胜这个挑战后,你就会被分去一个学院——勇敢的格兰芬多、精明的斯莱特林、忠诚的赫奇帕奇还有智慧的拉文克劳。
你可以选择去任何一个学院,这个选择改变不了你,你仍然是你。
你会看到霍格沃茨大厅的魔法天空,千万根漂浮着的魔法蜡烛也许会簇拥着千万颗璀璨星子。
你在各种各样音调的霍格沃茨校歌中唱一种你喜欢的,只可惜,没有一个风趣的老家伙给你说“笨蛋、哭鼻子、残渣、拧”。
你对着满桌的食物大快朵颐直到晚宴结束,跟着你们的学院级长搬着昏沉的脑袋穿过那些会动的楼梯,耳畔是那些肖像窃窃私语,你穿过你们的休息室,在柔软舒适的床铺上陷入美梦。
在这一天以后,霍格沃茨会是你永远的故乡。
但我那天难以入眠,一个人在窗边坐了很久,我胆怯到不敢入睡,因为霍格沃兹美好的就像一场梦,我总觉得醒来时……
小女孩追问他,醒来时就会怎么啦?
醒来时……
醒来时,
看见霍格沃茨在他面前崩塌。
哈利望着火焰中的霍格沃茨。
想想办法,哈利波特,你他妈的想想办法。
下一场雨,求求了,能不能下一场雨。
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对他了,能不能不要再,不要再摧毁他在意的东西。
“黑湖……黑湖……”
哈利喃喃道。
他灌下魔药,苦涩的味道从粘黏在舌尖喉管,他疯狂使用着靠魔药积攒起来的魔力,他想要为霍格沃茨制造一场倾盆大雨。
“你在干什么?”
“你想耗干魔力杀死自己吗?”
“不要拦着我,邓布利多先生。”
“你别异想天开了,就算你把黑湖的水全部运到这里来,也浇不灭这火,这是历火。”
“你让我试试好吗,你让我救救她……”
“你救不了了!你看清楚了,你的近视不是被修复了吗?你看清楚了,哪还有什么霍格沃茨?早他妈被那群畜生给炸成废墟了。你要救什么?你想救什么?拿你自己的生命救你自己的心安理得吗?你他妈休想,哈利波特。”
“没有人告诉过你吗?你的生命已经不属于你了,你要替每一个死去的巫师永远活下去!你要保护存活的巫师。”
哈利看着这双眼睛,却想起很久以前阿不思也这样安慰他说:“你要怜悯活着的人。”
哈利眼里只有绝望,这令阿不福思感到揪心般地难过,他努力从浓密的胡须里挤出一个微笑,他实在不擅长哄人。
“还好我拼了命的从密道里逃了出来,米勒娃懂什么,你哪有那么坚强,她就只知道愧疚,觉得没替你守护好霍格沃茨。她不想要你来,但又怕见不到最后一面,你会更难过。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这,你每次都来这。你也不要太难过啊,想哭就哭吧,这不怪你,没人会怪你,没有什么能够在那些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的导弹下存活,拥有魔法和上千年的历史也不行啊。”
可哈利没有哭。
“哈利,看在我一把老骨头……爬到这里来的份上,和你说了这么多话的份上,也算救了你一命的份上……看在……阿不思的份上,我也求你,不要和这老家伙一块死掉,你活下去罢。”
阿不福思费劲口舌终于令哈利从绝望之中找回一些理智。
他才看到阿不福思身后从远处拖行而来的血迹,他慌乱地翻找着身上的魔药,但他发现他只剩一瓶治疗药剂,他的手无法控制颤抖,花了好多次才打开那个瓶盖,他递过去想要救阿不福思。
阿不福思的声音在说完那些话后虚弱无比,可他拒绝的手却如此用力。
“别浪费这些,我活够了。”
“我恨我自己是个懦夫,所以……”
“你行行好。”他说,“你行行好罢,实在是太痛了。”
阿不福思将枪递到哈利的手中。
“您一定要对我这样残忍吗?”
“我是很残忍,”阿不福思看着他,蓝色的眼瞳映着哈利快要崩溃的面庞,愧疚的泪水湿润着了他的眼眶,“可救赎之路,比我要残忍千万倍啊。”
人类为什么非得拥有感情呢?
如果,他真能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
哈利颤抖着手将枪口对准了不会让人痛苦的地方,好让他从灼烧的痛苦中解脱。
阿不福思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他说。
悲怆的枪鸣被火焰焚烧声吞没。
不要,不要成为情绪的奴隶。
哈利对自己说。
他张着嘴,强迫自己看着那个流着血的洞,他胸膛起伏着,猛烈地呼吸着,好像这样就可以压下什么东西,他拿着枪的手抬起,又放下。
活着,他想,好的,他得活着。
过了许久,他才勉强,将破碎不堪的平静拼凑好,重新戴在自己脸上。
他弯下腰拿走了对方手里没来得及交给他的金加隆。
不详的乌鸦嘶哑地叫着如同报丧一般从浓烟中成群结队地飞远。
兜里的金加隆滚烫地燃烧起来。
是陋居。
他是不是该庆幸阿不福思拦住了他,好让他还能成功救下什么。
哈利最后再看了一眼那燃着火的废墟。
——
哈利谨慎地回到了离陋居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他这次什么信息都没有获得,金加隆没有告诉他到底多少敌袭,他只能察觉到魔力没有被压制住,他也不敢擅自链接瞭望塔。
他看到陋居的入口被彻底炸开,黑烟从洞口冒出,有两辆装甲车停在洞口处。
哈利在确认了四周无人后,使用幻身咒,靠近了那洞口,装甲车里没有人,他的手指按在仍旧滚烫的地面上,地底没有震动。
哈利从洞口跳了下去,看到一小截伸缩耳的残渣。
陋居安全屋在平原地底,它看上去很容易被发现,但实则狡兔三窟,它有许多入口,但那并非为了逃亡,设计这些错综复杂遍布陷阱的密道,是为了让麻瓜入侵时错以为他们会从这些密道逃出去,而不是躲在更深处。
对于巫师而言,他们并没有多少能够逃亡的地方,躲过麻瓜的搜捕等待救援更容易活着。
但这一切的设计都建立在麻瓜对巫师信息不对称的基础之上。
哈利追踪着呼唤他的那枚金加隆的方位,离得越近,金加隆便越是滚烫。
他快步穿过那条长长的走廊,路过几具尸体,他穿过满目疮痍的餐厅,原本美味的食物变成残羹冷炙撒了一地。那些陶土倒是幸运,安稳的摆在一旁的柜子上,就好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者,看着这些惨剧默不作声。
墙上有许多弹孔和鲜血,地上躺着一些带着咒语痕迹的尸体。
都是麻瓜的。
他们没有和孩子们一起躲在避难室,反而选择最危险的一条路——与麻瓜迎战。
为什么?
哈利想到了那份没来得及细看的报告,他想到了洞口的那截伸缩耳。
哈利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他们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
不是不躲,是躲不了了。
麻瓜知道他们在哪。
哈利冲向了避难室,鲜血的味道从他的鼻尖呼啸而过。
终于,他听到了人的声音。
他看到满身鲜血的莫丽趴在一堵巨大石块堆砌而成的‘断墙’前哭嚎着呼喊乔治,她身边滚落着那枚呼唤哈利的金加隆。
他的视线越过断墙,看到了另一边的地狱景象。
发丝糊在血肉之中。
韦斯莱的发色原是这样的红色吗?
莫丽听到脚步声回头,她认得出哈利的脚步声,但她是第一次用看到救世主的眼神看他。
“哈利,哈利你终于回来了!哈利求求你,救救乔治,救救他……他抱着那个拿着炸……炸弹的麻瓜,你救救他,求求你……”
哈利用尽量平静地语气承诺:“我会救他的。”
哈利蹲在她身边,用力捂住她冒着血的伤口,他撕开自己衣服,用布料堵在伤口之中,嘴巴里疯狂念着治愈魔咒,可她伤的太重了。
莫丽却像是感觉不到痛。
她哭着问哈利,“都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因为我泄露了这个地方?因为我心软没有撤掉珀西的名字?是我害了我的儿子对吗?”
“不是因为你,莫丽,不是你的错。”
“救救他,不要管我,魔药你给他喝,求求你,求求你了,不要再让我的儿子死在我的面前。”
“嗯,好的,我还有很多治疗魔药,你先喝好吗?我再拿更好的魔药去治疗他,你伤的很重,你得活着,想想罗恩,想想……孩子们。”哈利吞下了那个“我”,木着脸将魔药递到莫丽紧紧闭上的嘴边。
他放软了声音哄她张开嘴:“我不会让他死的。”
“你骗我。”莫丽眼神冷了下来,哈利从来没有被她用这样冰冷的眼神注视过。
她看穿了哈利的谎言。
哈利的手再一次被用力推开。
她翻过身,带出一些血,莫丽不再看他,她瘫软在地上奋力的去扒开那些碎石,她的手指血肉模糊,在石头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原谅我……乔治,都是妈妈的错,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原谅……”
哈利想要强迫对方喝下治疗魔药的手僵在原地。
他平静的伪装龟裂开来,碎了一地。
那双眼睛里的愧疚和恨随着快要流干的血一齐消失,变成死物。
他伸出去的手终于有了一点用处,手指轻轻地把莫丽的眼睛合上。
可哈利忘了,他的手太脏了,全是血。
哈利只能无措地看着眼皮上的那两道血痕。
就好像莫丽又活了过来,睁着血红地眼睛充满恨意地看着他。
哈利抓了下头发,无声的嘶吼着,忍了许久的泪水争前恐后般从他眼眶里流了出来。
为什么要抛弃他?为什么不让他去救他们?为什么非要死在他的面前。
他究竟还剩下了什么?
四周是死一般地寂静。
三枚子弹;
三声丧钟;
三个在他面前的人选择死亡的人。
无数悲剧簇拥着他。
唯有他不能去死,他要亲眼看着这些。
因为只有他被选中成为救世的人。
一旦他渴求解脱,附着在他灵魂上那些死去的人便会尖叫哀嚎。
所以他就活该要被所有人用死亡抛弃吗?
哈利跪倒在地,脸颊上粘着不知是谁的血,他双眼无神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的灵魂仿佛被这些死亡带来的千刀万剐般地疼痛撕裂成了两半。
其中一半站着,没什么感情地对跪倒在地的另一半说:
你会感到疼痛,你会感到被灼烧,你会感到窒息,但是,你没有人能说,你只能再将这些吞咽下去,让这些带着尖刺的东西,把喉咙刺伤割破。
直到舌尖又尝到上涌的鲜血。
你看见了吗?
听听你像蚊蝇嗡嗡似的嗫嚅——不要成为情绪的奴隶?
你明明看见那些恨了。
你为什么要无视它?
像个懦夫一样吞下去。
你为什么不让这些恨撕裂你?
为什么不让这些恨占据你的躯体?
哈利波特,为什么不让这些恨奴役你?
你看见了吗?
你看见了吗?
你看见了吗?
这些超越死亡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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