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童的吆喝声让福泽谕吉全身僵硬,直到叫卖的声音渐渐远去,他才恢复正常。
战争,结束了?
战败的结果他并不意外,真正令他意外的是战败来的比他想象中早,早的太多,早到他还未来得及完成自己的计划。
其实还有一个方面。
他呢?
长时间的分别,留在福泽脑海里的他的样子也不甚明亮,记忆翻江倒海,和他一起经历过的事在此刻纷涌而至。每个片段都在提醒他,提醒他森鸥外这个人不是南柯一梦,提醒他,去找他吧,这个生命力顽强的家伙一定还活着。
少年少女在旁边玩的热火朝天,看似没有人注意福泽默默的失落,但其实乱步早已看穿一切。
当晚,福泽做了一个梦。
梦里,在军营那熟悉的走廊,穿着白大褂的森鸥外嬉笑着在背后推他,说走啦走啦,陪我一块儿去拿把手术刀。推他进了那间记忆中熟悉的医务室,与以往不同的是窗外洒进一米阳光,空气中的浮尘清晰可见,随意乱堆着书的办公桌在阳光下显得岁月静好。
福泽想打开窗户通风,突然,他意识到。
我们不是搭档了。
他蓦地回头,发现森鸥外刚好推门走出去,随手带上了门,门锁发出轻轻咔哒一声,留他一人在原地发愣。
他转身,伸手,在快要触及那门把手的前一秒,他醒来了。
福泽懵懵的,慢慢支起身子,打算起床去喝杯水滋润一下干燥的嗓子。
他接水的时候,动静大了些,不小心吵醒了打地铺的乱步。乱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表示他也要来一杯水。
福泽顺手递给他一杯兑的温度正好的水。
乱步看着他,端着水却没有马上喝下去,而是冷不丁来了一句:“是恋人吗?”
福泽被他这句话呛到了一口水,扭头咳嗽个不停。
乱步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小点声,与谢野还在屋里睡觉,然后轻声说:“没什么啦,只是看大叔你白天一直有心事,现在也是这样的状态,可能在想某人吧,让我有些担心。”
恋人吗……
说实话,福泽对这两个字难以启齿,也羞于承认。对那个人,他谈不上钟情,只是出于某种致命的吸引力,阴差阳错地控制不住想要靠近,像磁铁的正负极。但他们又是如此不同,如此不容,要问到底是厌恶还是爱意,也许两者都有,剪不断理还乱,才让福泽这般矛盾,如坐针毡。
“一个老朋友而已。”
福泽尽快搪塞住眼前这个好奇宝宝,扒拉扒拉他睡的乱蓬蓬翘起的头发,见乱步还一副准备提问的样子,忙催他“快去快去睡觉,正长身体呢。还有不要叫我大叔,我还年轻的很。”
安置乱步回原位后,福泽重新躺平,一个人在黑暗中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睛,大脑却异常活跃,他忆起,第一次见到森鸥外是他的背影,那时候他们彼此还都是普通士兵,没有那么多权力可行使,就算立场不同,也没有那么多东西要顾及。朋友,搭档,不管何种关系,他们都是在一块儿一路并肩同行过来,时间流过,两人共同成长。刚开始理念不同的问题还没有那么严重,后来经历的事情越多,尖锐的矛盾被放大的越多,直到他们都无法再继续下去。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他们的关系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也非一旦一夕之故。真的放下了吗?
也许,曾年少轻狂不计后果;也许,曾年轻气盛不肯低头。那么,扪心自问,你有没有试着挽回过呢,福泽谕吉?
福泽睁眼,月光洒在床前,不言不语,四周寂静,回响在脑内的只有自己在询问自己的心声,一定是月光太煽情,让人变得感性犹豫起来,他将整个人蒙在被窝里。
先睡觉吧,这些事情单靠想是想不明白的。
某个周日,福泽在某家商场买东西。
薯片,汽水,曲奇饼干……还有什么来着?
就在昨天,多次求职碰壁的乱步揪着他的衣角不放,恳求福泽能收留自己。
“大叔需要什么,我跟着你干喽!毕竟我只是一个可怜的未成年人呀~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啊!”
连在一旁的与谢野也为他说话:“乱步他对我也很好的,福泽先生,要不我们就留下他吧。”
福泽不好拒绝少男少女们bulingbuling放闪的眼神,想着先用模棱两可的态度糊弄过去。
“啊,过段时间再说吧……”
结果孩子们以为他就是默认了,在原地击掌欢呼,手拉手去院子里玩耍去了,留下福泽在风中凌乱。
今天又是一心软,答应了买东西的同时给他们带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巧克力豆,彩虹糖,菜刀……等等,菜刀是什么东西?购物清单上写的很清楚,但是我记得明明我没写过啊。。。
好不容易清点完毕,该结账了,到收银台前站定的时候,福泽的余光扫到一抹鲜艳的红色。
那是……
红色的蝴蝶结别在金发女孩头上,随着步伐颤动,女孩胳膊夹着一盒新买的蜡笔,一只手还提着一袋速食面,她在人群中穿行,像小小的洋娃娃,来到繁华的人世间漫步。
爱丽丝?
福泽快速将东西打包,拎起就走,顺手把一张名片拍在收银台上。
“失礼了!钱我会补给你的!”
“得罪了,让一让!拜托!不好意思。”
他一边为自己的莽撞道歉,一边奋力拨开人群,只为追上那金发女孩,如果她是爱丽丝的话,那么就一定找得到他。
不,不会的...一定不会错的……
她肯定是爱丽丝!
在连拐两个弯后,福泽彻底把人跟丢了。曾经学来的暗杀技巧,跟踪要领,在此时此地一无所用,今天的他笨手笨脚的,不仅人没追上,东西还掉了一地。慌忙弯腰捡东西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喊她的名字。
“爱丽丝!爱丽丝——爱丽丝!!”
无人应答。
福泽麻利地拾起掉落的东西,还是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路人纷纷侧目,以为这是位走失了孩子的父亲,眼神中饱含同情。
最后的最后,福泽还是没有成功追上那女孩。
黄昏时分,他提着购物袋回来了,带着些懊恼与烦躁。乱步从他手里接过东西,喜形于色,但是抬头又看到福泽沮丧的表情,又把笑脸收了回去。
“大叔啊,要不要来块巧克力?吃了心情会变好。”
“好了乱步,别烦福泽先生了,快把刚刚的东西给他。”与谢野叉腰说话,像个小大人。
“对哦!”乱步啪嗒啪嗒跑回屋,又啪嗒啪嗒跑出来,将一封密封的羊皮纸信递给福泽,“你不在的时候,有人往咱的门缝塞信,上面写的是给你的。”
福泽拿到手里观察,羊皮纸略微有点发旧,但是上面署的“福泽谕吉收”这几个字还是相当隽秀有力的,信件自带幽幽的书卷气,让人爱不释手。
“可能是什么秘密情报?毕竟当时我进门还没有,我脱个外套的功夫它就出现了。但是我开门,谁也没看见啊,按理说人不应该没有脚步声的。”乱步敲敲脑袋,没想明白。
“不管是谁,我觉得这封信肯定又要麻烦福泽先生了。”趁乱步不注意,与谢野伸手往他薯片袋子里抓了一把塞嘴里。
“工作就是麻烦啊,不管怎么说拆开看看吧。”福泽端端正正地坐到桌子前,用刀片整齐地划开信封,取出纸页。
只有一张信纸,上面写着xx街区xxx巷xx号,事态紧急,人命关天。高价聘请,请务必接下,务必前来!
又是匿名委托?
自从上次无果的匿名委托后,福泽再看到这种都有点条件反射性不适,踩坑里赚不到钱不说,万一再捡回来第二个第三个江户川乱步,他可真大崩溃了。
再说,信里署的地址他来了这么久,是听都没听过,更别说去过了。现在他开始怀疑这份委托是造假的,摆明着挖坑让他跳,不接。
可是可是……
人,命,关,天。
这四个字让福泽反复揣摩,犹豫再三,最后他一咬牙,一跺脚,去!凭他的好身手,凭他经历过多少次死里逃生,这算什么啊,万一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失去一条人命呢。
福泽简单带了些随身物品出门,考虑到可能这段时间回不来,临行前还特意交代两个孩子好好照顾自己。尤其是乱步,被叮嘱不要任性。而与谢野,被赋予了照顾乱步的艰巨使命。
小与谢野咯咯笑:“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福泽谕吉出发了,外套被室外的风吹的猎猎鼓动,让他想起曾经穿着军装的时候,出征之时披风也是随风飘摇,好不威风凛凛,被众人敬称为所向披靡的“银狼”。
只是现在物是人非,战败后军队瓦解,他已不再是一呼百应的银狼,唯有腰间的佩刀从一而终。这是他从小到大不曾脱手的武器,有时候握住刀柄才觉得自己是完整的自己,那个不曾忘记初心的自己。
经过好长时间的地图检索,四处问路,他总算是到了一个窄巷子里,脏兮兮的小孩们蹲在屋檐下看他匆匆路过,一言不发。福泽顺路观察了下四周环境,活似贫民窟,他现在越来越肯定匿名委托是骗局的想法了。
他低头读信,门牌号是402号……还是说应该写成四O二号,反正不管怎么样,这里的路七拐八弯的,要找起来实在困难。这时福泽看到一位端着茶水正往外走的大爷,急忙拦下问路。
“打扰了,请问您知道402号在哪吗?”
“喏,那不那边就是咯!”
顺着大爷手指的方向,福泽看清了不远处的门牌号,终于是以4打头的三位数了,他向老者作揖致谢,边朝那边小步跑去。
410,408,406……再往前一点就到了。
404……
402。
福泽在门口站定,上下左右低头看看自己,整理服饰,调整呼吸和面部表情,在进去之前他没来由的感到微微紧张。
咳咳。没事的,大概是太久没接到保镖委托的缘故吧,别掉以轻心,正常来就行。他在心里这样偷偷安慰自己。
福泽上前去,叩门三声,退后一步等待主人开门,同时他的右手扶上刀柄,准备迎合。他听到门后传来一阵轻急的脚步声,几秒后,大门缓缓打开。
门后是金发小女孩疑惑,惊呆到惊喜的表情,屋内窗边,是穿着白大褂的背影,门开风拂过,刮起青丝万千,刮动衣摆逸逸。桌上的稿纸被风带飞到空中,纸张飞舞中,遥远两端间,那人回头。
一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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