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因为过去的事情被揭破。
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进度像乘坐了火箭。
公立医院的床位不能一直占着，情况稳定之后我就出院了。
剩下就是回家吃药，每周去医院做物理治疗。都是为了缓解症状的姑息治疗措施。
等到下一次恶化再入院。
他给出了两个选项，或者去住24小时监护的私人医院，不然就和他一起住。
“不可能，我的猫怎么办。“
他耳尖泛红，声音小却坚定：“那我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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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喜欢他。
全世界的所有人中，我只对他抱有这种情感。
意识到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人，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接近和占有。
用自己最后的时间，筹谋一场相遇。
现在想起来有点可笑，他从来都知道我的一切。
而我却要重头搜集关于他的信息，他实际工作的地方，他的社交账号，他的“女朋友”的社交账号，潜伏在他的社交圈里半年多才抓到一个切入他私人生活的机会。
如果没有我们过去的故事做粉饰。这毋庸置疑是偏执狂的行径。
可我现在如愿以偿了，却觉得很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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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他跟我说多少我们之前的事。
我们如何相识。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反应。
我小时候的模样。
医院旁边哪家店曾经售卖我们都喜欢的糕点。
“你不是不喜欢甜食吗？”
“那是因为你过分嗜甜。”
“每次吃糖分超标的东西都会想起你。”
他还给我看泡桐花开的时候，我们拍下的照片。
我腮帮鼓鼓的，捧着点心盒子，面无表情。
他搭着我的肩膀笑得很开心。
但我始终觉得，很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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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一天，珠珠领着她的女朋友来看望我。
她有着与殷筱极为肖似的面容。
想起殷筱说过，他知道珠珠的对象是他的亲人。
所以容貌相似，不足为奇。只是美丽得不可思议罢了。
但就她的身份而言，她看起来又难以置信的年轻。
她是殷筱的母亲。
她又欣喜，又哀愁：
“当珠儿给我看你的照片，问我这个陪她演戏行不行的时候。”
“我就知道会发生什么的。”
“只有你回到他身边，有些事才能发生。”
当我不明所以地想要进一步追问。她才恍然道：
“他还是要自己背负全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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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全部吗？”
我目前还能在家工作。
他空闲时，或者能远程办公的时候都会来找我。
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会开着和我的视频，然后窗口最小化。
他还绑定了我用来看猫的摄像头，用来看我。
他的行为当然可以解释为过分关心。
但其中的微妙感，暗示了我可能不是我们之间更偏执的那个。
午休时靠在沙发上，他抚摸着我额头上的旧痕。
跟我说他其实一直是我社交账号里的僵尸粉。
说他如何目睹了我这自空白开始的倒计时。
十四年。
“你什么时候学了什么新的技能。”
“最近关注什么设备和技术。”
“在深空视镜中找到了哪篇论文中的哪颗星体。
“我全都知道。”
他笑时温柔而狡黠。身后是夏日晴朗的天空，像一块碧蓝色的玻璃。
所以他知道我很“宅”。
我中意的设备他都有，我的话他都能接上。
就连桃子也与我家的猫咪们同岁。
然而这就是全部吗？
他对我突然的疑问也同样报以疑惑。
在我含笑地注视下，他轻轻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和我一样，在盛夏时节也习惯穿长袖，即使空调温度调得并不低。
夹住袖沿，扣子用两根手指就能解开。我的手滑入了他的衣袖。
被衣料遮蔽的手臂自然要比我的掌心要温暖。
他打了个寒颤。身体没有躲闪，眼睛却仍然看向别处。
我用手指摩挲着他小臂内侧。观察着他逐渐短促的呼吸。
“我找不到我自己。”
“找不到那个，推开你的我自己。”
“如果只有这些还算开心的事情，我们为什么会分开。”
“如果不只是快乐……”
“那又是谁在受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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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些话后，我明显能从肌肤相贴的地方感受到他的战栗。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忍心。
想起他那天晚上问我的：
即使根植于那些令人厌恶的记忆，也接纳吗？
这里缺失的主语大概会是：爱，情结，和我们自己。
“我呢，基本还算是很皮实的那种人吧？“
我玩笑着征询他的意见。
“只是在感化院里呆了三个月的这种事，应该很难让我抑郁。”
“如果我是这样软弱的人，那么是怎么独自长大的呢？”
就如同他所说的，我一直是一个人。
即使失去全部了记忆也能独自在世间存活的那种人。
更不用说，我在非法实验室的监禁和控制下长到七岁才被解救出来。
我本来就无畏又野蛮。
只是被冤枉了关上了几个月，又有什么过不去的？
“能击垮我的，肯定是更残酷的事情。”
我看他身形一僵，也许是要逃跑了，因此我把他拽进了怀里。
“比如教会我，如何能称作人……”
“又剥夺我的自由，用非人的方式侮辱我，撕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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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我紧箍住的身体，霎那从僵直到脱力。
仿佛最后一点坚持也被抽走了。
“……你已经知道了？”
这句话，仿佛是冰窖门被撬开一角时，泄漏出的冷风。
“我不知道。”
“我早就忘了，只是猜测而已。”
“通过你父亲的话，以及我心身的遗迹。”
我能够改名，并且搬到另一个城市居住。加上那几年“实验室孤儿“的关注度还挺高的。
我猜测应该是遭遇了能上社会新闻的那种事件。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网上一点痕迹也没有。相关的标签无论如何排列组合，都没有找到包含能对应上的事件。
最后我缩小了时间范围，找到了B市那几年在网络上发布过信息的教养院。进一步查询之后确实有一家曾经卷入过儿童权益侵害的刑事案件。在之后不久就停业了。
但是也没有更多的内容。
让人感觉似乎有人一直持续地在清除这个事件的痕迹。
他的目的是什么？我好像并不好奇。
因为我已经忘记了。
38
因为我已经忘记了，所以不会再做噩梦。
可却有人，日夜背负着属于两个人的梦魇。
所以那个人也生病了。
他的猫告诉我的。
为了揭露这个真相，它一脚蹬出了书柜上的ENRI报告。
他藏在床头的药盒告诉我的。
里面装满了治疗失眠、广泛性焦虑，抑郁的形色各异的药片。
他手臂内侧的深红浅红的刻痕告诉我的。
我清楚那是在深夜里，被渐次垒砌的情绪减速带。
“我已经忘记了，有人却还困在这里。”
我托起他的手臂，贴上我的侧脸，我的耳朵。
来回磨蹭着受过伤的皮肤，感受这里的温度与纹理。
如果我早一点鼓起勇气，做一个“偏执”的人就好了。
也许会有更多的时间，能更仔细地聆听，它们想要告诉我的事情。
39
“已经足够了。”
“如果她没有说过……”
“那我替那个还记得一切的她宣布。”
“你被无罪释放了。”
我亲吻他雪白皮肤上累累的伤痕。
40
晴天里下起大雨。
我公寓里，飘窗旁的沙发上。
殷筱把我摁在了他的腿上。
他认真起来手劲还挺大的，仿佛即将逃跑是我。
我只能枕着他的腿，被迫承受着，他低头饮泣时，眼泪啪嗒啪嗒的袭击。
“你、你没有资格替她宣布。”
他略微调匀呼吸：
“……忘记的人没有资格宣布。”
我不以为然，有点不满，但也不是很在意：
“这么严格的吗？”
“忘记的人没有资格宣布。”
他只是重复这句话。
我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便没有说话。
他误解了我的沉默，情绪突然崩溃，死死地攥住了我的肩膀：
“不要走，求你了，求你了好不好……”
他失控的泣诉声，让我有种，我已经是个死人的错觉。
“我现在还走不了，应该还有八个月。”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安慰，反正他“呜”的一下哭得更大声了。
原来他已经被我“赦免”过一次了。
我上次说“已经足够了”的时候，就是我决定接受手术重新开始的那一次。
看把人都吓出阴影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恢复了平静。
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
“至少这一次，让我留下你。”
41
留下一些时刻，我大脑的剪影。
我称之为意识的标本。
“不是意识，是状态。”
“当状态流动起来才是意识。”
殷筱纠正我，接着又和我阐明了很多技术名词。
在实验室里，我作为被试，被复制了脑模态。
与他隔着一面玻璃墙。
此外还录了声纹和影像的动态数据。
然后领取便携设备，便于记录大脑的实时状态。
“流动起来，要花多长时间？”
“五年，十五年，还是五十年？”
我在墙这边，他在外面径自忙碌着，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清。
没有回答我。
医院的泡桐树下。
长椅上，我枕着他的肩膀稍作休息。
心形的宽大叶片，在阴天的风中微微卷起。
凝视着这种微小的，不断被重复的卷动，我开始犯困。
“你害怕吗？”
他最近经常在我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和我说话。
我揉揉眼睛：
“我怕……怕我不知道自己缺少了什么，就死掉了。”
我把手放在胃的位置，这里有个丑陋的黑洞。
“可正是这种缺憾，引导我回到了你的身边。”
“所以你一定要叫醒我，无论是五年还是五十年。”
“不要让我白白跋涉那么久。”
--主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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