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该知道不可能的。
他的新主人比他曾奢望的还要好，他获得了睡眠、食物、合理的工作，甚至无法想象的平等对待。
好到他快忘了：一个不能与人接触的魅魔无法获得魔力，无法履行管理者的条款。
管理者的警告像黑暗中蛰伏的巨蟒猛然伸出的毒牙，将他的期望咬碎。
他早该知道的。
警告只在深夜来临，最初只是身体的异样感，几天后就让他难以入眠。
再之后，体内涌动的管理者的魔力搅得他不得安宁。
一浪连绵着一浪，挑动着他对魔力的渴望，一次次被推向浪尖又失重下坠。
攥紧床单的手指发白发颤，冷汗涔涔落下，整夜的煎熬，只有晨光熹微时才能得到片刻休憩。
但他真的不愿意，真的不愿意让这场美梦醒来。
如果……如果他能忍过去，是不是可以留在她身边更久一些。
当他不得不咬住手臂来克制自己的呜咽时，他知道新月要到了。
整夜的折磨让他崩溃，在她面前露出狼狈的不敬的姿态。
这次解除契约时应该会很痛吧，毕竟他这么不舍。
那样也好，他希望痛死在这里。
“……卡莱尔……”
然后他第一次获得了莉娜的拥抱。
好温暖，让他要落下泪来。
“卡莱尔……”
莉娜给了他太多他从未期望过能够得到的。
他想，他再也不愿离开了。
“——卡莱尔！！”
卡莱尔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在幻境里迷失，而把他唤回来的……是莉娜。
“……莉娜？”
卡莱尔有些不敢相信，但他认得那双盛满了担忧和心疼的眼睛，真的是莉娜，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啧，梦魔的把戏。”
管理者不耐烦的声音从高台传来，但卡莱尔没时间去理解了。
因为下一个瞬间，幻境里被屏蔽的疼痛全部潮水般涌回到他身上，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呃——！！”
“卡莱尔！别伤害自己！”
莉娜的声音让他恢复了一丝理智，他强压下嗓子里的嘶吼，才发现他的上衣早已全部撕裂，手臂、前胸、后背、翅膀，都已经被自己的爪子伤得触目惊心，但他完全没有感觉，甚至无法控制自己。
浑身都在痛，从皮肤到内脏，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在疼痛里颤抖，但是每一处疼痛又都摸不真切。
找不到来源，却又存在于所有地方，让人难熬到发疯。
他知道这是解除契约时灵魂的痛，他经历过许多次，崩溃过许多次，但这次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更甚。
他与管理者的契约太久了，又被太多痛苦一遍遍加深，像是缠紧他灵魂、甚至长进他灵魂的带刺的藤蔓，每一丝的抽离都牵连着灵魂深处，在最脆弱敏感而不堪触碰的地方狠狠搅动。
“呜……”
他快要坚持不住了，灵魂的痛太难忍了，每一秒都在引诱他将□□撕碎，将灵魂解放出来，即使结果是彻底的支离破碎。
他蜷缩着、颤抖着、流泪和哭喊，却无法缓解分毫痛苦，紧紧攥着手臂的爪子于是又难以克制地嵌入皮肤，被渗出的鲜血染红。
“疼……莉娜……我好疼……”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这是他自己要求的痛苦，是他的选择，他要熬过去，然后走到莉娜身边去。
但是他望着莉娜就忍不住自己的委屈。
太痛了，他几乎想要哀求一种解脱。
“我知道，卡莱尔，我知道。”
莉娜的声音平静而温柔，但是泪水却从脸颊上不停地流下，在卡莱尔眼前滴落。
“我知道你在疼，但是别伤害自己好吗？”
莉娜根本没顾及自己的泪水，只是一遍遍轻声哄着卡莱尔。
卡莱尔恍惚间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好像他身上的伤口都疼在莉娜身上一样。
他觉得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已经不理智了，但他真的一点也不想让莉娜疼。
于是他颤抖着咬着牙松开了爪子，强忍着卸掉全身的力气，任凭疼痛侵袭。
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他知道莉娜在哄他、安慰他，但他连莉娜的声音也快要听不真切了。
只有一句话被重复了无数遍，穿透疼痛的迷雾来到他身边。
“卡莱尔，我等你回来。”
痛苦无法抗拒地灌进身体里，脆弱的灵魂被粗暴地撕扯。
曾经的黑暗的记忆好像全都在重演，在身体上和灵魂上重新痛过一遍。
卡莱尔颤抖着强迫自己吞下痛苦，努力保持哪怕一丝的清醒，克制着不去伤害自己。
在痛苦里浮沉，与莉娜的约定是他唯一的路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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