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你沈青梧的七窍玲珑心和一身本事,还护不住一个对你死心塌地的傻小子?真要有那不长眼的敢来生事。”她杏眼圆睁,拍着胸脯,豪气干云,“不是还有我苏妙娘替你兜着吗!我这凝香阁,就是你们的避风港!”
“抢……抢过来?”沈青梧喃喃重复,被苏妙娘这惊世骇俗的言论震得酒意都醒了大半,心脏怦怦狂跳。
“对!抢过来!”苏妙娘说得斩钉截铁,“你沈青梧看上的男人,还能让他跑了不成?管他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裴国公府的铜墙铁壁,闯过去就是了!瞻前顾后,畏首畏尾,那还是我认识的、敢爱敢恨的沈青梧吗?!”
沈青梧彻底怔住了。
她低下头,目光失焦地落在手中那杯桂花酿上,琥珀色的液体平静无波,却映不出她此刻心中翻江倒海的巨浪。
苏妙娘的话如同惊雷,在她坚固的心防上炸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长久以来被理智和恐惧压抑的情感,在裂缝下奔腾咆哮。
她紧抿着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久久不语,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有茫然,有挣扎,更有一种被点燃的悸动。
苏妙娘也不催她,重新坐回绣墩,悠然自得地品着杯中佳酿,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沈青梧脸上那难得一见的纷乱复杂表情。
裴砚这场大病,仿佛抽走了他身上最后一点浮躁的虚火。病愈后,他的脸色依旧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苍白,身形也清减了不少,原本昳丽张扬的轮廓更显清晰深刻,但是整个人却沉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静与专注。
他不再刻意避开人群,却也很少参与同窗的嬉闹。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藏书阁那间临窗的静室里,与林清源相对而坐。
林清源依旧耐心,讲解经义,分享笔记,答疑解惑。裴砚则像一块干涸已久的棉花,沉默而贪婪地吸收着知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急于表现或反驳,而是认真地听,努力地思考,遇到不解之处便虚心求教,态度诚恳而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求学姿态。
这份专注和付出,很快便有了回响。
书院一次重要的经义小考如期而至。当考卷分发到手中时,裴砚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澄澈沉静。
他提笔蘸墨,落笔沉稳有力。字迹一改往日的张扬或潦草,变得工整而筋骨分明,力透纸背,昔日那些如同天书般艰深晦涩的经文义理,此刻在他脑中条分缕析,脉络清晰,化作笔下流畅而富有见地的文字。
他不再追求华丽的辞藻,只求言之有物,理解透彻。整个考试过程,他心无旁骛,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不存在。
数日后,考卷批阅完毕,成绩公布。
当沈青梧念到裴砚的名字时,讲堂里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随即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诧低语。
“裴砚?甲等?!”
“甲等?!我没听错吧?”
“他……他居然考过了赵小侯爷?位列前三?”
“这……这怎么可能?这才多久?”
赵小侯爷等人更是满脸的难以置信,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个靠窗的位置。
裴砚依旧沉默地坐在那里,脊背挺直,脸上并无太多狂喜之色,只有眼底深处飞快掠过的一丝如释重负,和一点努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如同星火般微亮的光芒。
考卷很快发回,裴砚接过自己的那份,洁白的宣纸上,朱红的批语简洁明了:“条理清晰,见解独到,进境斐然,可喜。”
不再是冰冷的、拒人千里的“阅”,而是切切实实的肯定与赞许!
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冲得他眼眶微热。
他目光飞快扫过卷面,整个人突然怔住了。
在答卷最后一道论述题的结尾空白处,静静地落着一个极小的、颜色略淡的朱红色圆圈。
那个圈,画得极其轻微,几乎像是朱笔无意间点上去的一个墨点。位置也选得巧妙,在字里行间的缝隙里,毫不显眼。若非裴砚看得极其仔细,几乎就要忽略过去。
不是批改错字的那种圈。
也不是往日那种带着戏谑或警示的圈。
它太小,太淡,太不起眼,像一片被风吹落、无意间飘落在纸页上的朱砂花瓣。
然而,裴砚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小小的朱圈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又骤然松开。一股滚烫的暖流,伴随着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悸动,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冲得他指尖都在微微发麻。
他认得那朱砂的色泽,认得那笔尖的力道。
那是沈青梧的笔迹。
这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圈,它无声地却又无比清晰地传递着一个讯息——她看见了。
她看见了他的努力,看见了他的进益,看见了他洗尽铅华后沉淀下的光芒。
她……一直都在看着。
裴砚小心翼翼地伸出微颤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朱圈。指腹感受到纸张上那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的凸起。
这个微小的痕迹,此刻却重逾千斤,承载着他无法言说的期盼与酸楚。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汲取了某种力量,缓缓抬起头,目光带着无法抑制的灼热和探寻,下意识地投向那讲席之上。
沈青梧正微微垂首,专注地整理着手中的书册,侧脸在窗棂透入的柔和光线下,依旧沉静如水,清冷如月。她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个微不足道的、淡红色的朱圈,真的只是她在批阅无数卷帙中,一次最寻常不过的、无意识的落笔。
但裴砚知道,那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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