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眉终于伸出手,端起了面前那杯酒,却没有立刻喝。
“钱员外言重了。”她声音平淡,“既是误会,说开就好。这酒……”
“这酒就当是我给柳掌柜压惊!”钱员外赶紧接话,生怕她不喝,“柳掌柜请!”
柳如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杯中清澈的酒液,缓缓将酒杯凑近唇边。
钱员外的小眼睛死死盯着她的动作,心脏怦怦直跳。
柳如眉微微仰头,饮下了杯中酒。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
钱员外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好!柳掌柜爽快!来,吃菜,吃菜!”
柳如眉放下空杯,刚想开口说话,却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景物开始旋转模糊。
“你……”
意识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钱员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瘫软的身体,看着怀中失去知觉的美人,发出猥琐而得意的低笑:“嘿嘿,柳掌柜,这下……可由不得你了……”
——
悦来客栈天字号房门口,江寂江寂屏息凝神听着门内的动静。门内起初还有些模糊的说话声,但很快,就陷入了一片安静。
柳如眉的声音完全消失了,钱员外那令人作呕的嗓音也没了。
江寂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不再犹豫,猛地抬脚,狠狠踹向紧闭的房门。
“砰——!”一声巨响,门栓应声断裂。
“什么人?!”钱员外被破门声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那个瞎子琴师,又惊又怒,“你找死!来人!快来人!”
守在楼梯口的钱二和两个家丁听到动静,立刻冲了上来。
“给我打死这个不知死活的瞎子!”钱员外指着江寂叫道。
钱二和家丁挥舞着拳头扑上来。他们本以为对付一个瞎子轻而易举,却没想到江寂的动作快得惊人。
他的身体诡异地一扭,避开攻击的同时,手肘狠狠撞在一个家丁的肋下,那人“呃”一声闷哼,捂着肚子蜷缩下去。另一个家丁的拳头被江寂抓住手腕,顺势一拧,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和惨嚎,那人的胳膊便以一个怪异的角度耷拉下来。
钱二抄起旁边的凳子砸过来,江寂微微侧头,凳子擦着他的耳际飞过,砸在墙上粉碎。他欺身而进,一记手刀又快又狠地劈在钱二颈侧,钱二白眼一翻,软倒在地。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钱员外看得目瞪口呆,肥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他没想到这个沉默的瞎子竟然如此凶悍。
趁着江寂解决家丁的瞬间,钱员外连滚带爬地缩到房间角落,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别乱来!这里是客栈!你敢动我,官府饶不了你!”
江寂根本没理会他的叫嚣。他凭着感觉冲到柳如眉身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确认只是昏迷,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随即又被滔天的怒火和杀意淹没。
他猛地转向钱员外缩着的方向,周身散发的冰冷杀意让房间温度骤降。
钱员外被他那无形的“目光”锁定,吓得魂飞魄散:“救……救命啊!杀人了!”
江寂的手缓缓抬起,就要朝钱员外扑去——
“江寂!”一声微弱的、带着命令口吻的呼唤,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他混乱的意识里。
是柳如眉!
她虽然昏迷,但在江寂破门打斗的巨大声响和钱员外的鬼哭狼嚎中,勉强恢复了一点意识,本能地叫住了他。
江寂的动作硬生生顿住。他猛地“看”回柳如眉的方向,声音嘶哑:“主人?”
柳如眉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似乎想睁眼却无力,只是极其微弱地重复:“走……带我……走……”
江寂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让他强行压下了几乎要爆发的杀意。他不再看钱员外,迅速而轻柔地将柳如眉打横抱起,转身大步冲出房间。
忘忧居后院。
柳如眉被小心地放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孙伯闻讯慌慌张张赶来,看到昏迷不醒的柳如眉,吓得脸都白了。
“东家!东家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孙伯声音发颤。
“你去请大夫!快去!”江寂紧张地守在床边,布巾下的脸紧绷着。
大夫很快被请来,仔细检查了一番,对两人说道:“她没什么大碍,是中了迷药,药性过了就好。让她好好休息。”
过了约一刻钟,柳如眉悠悠转醒。身体乏力,但神智已然清明。她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守在床边、脸色阴沉的江寂。
“他们……伤你了?”柳如眉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江寂摇摇头,紧抿着唇,周身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他猛地站起身:“我去杀了他!”
“站住!”柳如眉喝道,声音虽然虚弱,却瞬间止住了江寂的脚步。
江寂背对着她,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强行压抑而剧烈颤抖着,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柳如眉撑起身子,靠在床头,看着他僵硬的背影:“现在去杀他?然后呢?我们和他刚起过这么大的冲突,他前脚算计我,后脚就死了,官府第一个会找谁?忘忧居还能开下去吗?我们是不是又要开始亡命?”
江寂猛地转过身,布巾对着柳如眉的方向,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和狂躁:“我忍不了了!他敢那样对你!我……”
“忍不了也得忍!”柳如眉打断他,“匹夫之怒,血溅五步,痛快一时,后患无穷!”
江寂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柳如眉看着他,声音放软了些,“过来。”
江寂走到她身边,坐了下去。
“想报仇,不一定非要见血。让他生不如死,比一刀了结他,更解恨。而且……干干净净。”
江寂“看”着她,似乎在努力理解她话中的含义。
柳如眉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思索。半晌,她才重新睁开眼,眼底一片:“这事,你不用管了。”
江寂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紧紧握住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哑声道:“……是,主人。”
三个月后。
“忘忧居”的生意依旧红火,仿佛钱员外那场闹剧从未发生。只是偶尔有相熟的酒客闲聊,会提起城西钱府的近况。
“哎,听说了吗?城西那个钱胖子,瘫了!”酒客甲压低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
“瘫了?哪个钱胖子?”酒客乙一时没反应过来。
“啧,就是那个开绸缎庄、肥头大耳的钱员外啊!”酒客甲用手比划着,“瘫了!彻底瘫了!”
“啊?怎么回事?他身体不是挺壮实吗?”酒客乙惊讶。
“嗨,说是‘马上风’!”酒客甲挤眉弄眼,“在怡红院那个新来的头牌房里……玩得太疯了,听说吃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助兴’药,结果……嘿,人是救回来了,但下半身动弹不得,口水都兜不住,话也说不利索了!跟个活死人差不多!”
“真的假的?那个头牌呢?”酒客丙也凑过来。
“早跑得没影儿了!听说那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标致,跟……咳,跟咱们柳掌柜还有那么几分神似呢!啧啧,钱胖子也是色迷心窍,活该有此一劫啊!”酒客甲摇头晃脑。
“这……这也太巧了吧?”酒客乙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谁知道呢?兴许就是报应不爽!”酒客甲下了结论。
角落里的江寂,安静地擦拭着琴弦。红宝石穗子在他指间闪着微光。他听着酒客的议论,周身那股三个月来一直萦绕不散的冰冷戾气,随着钱员外瘫痪的消息,悄然消散了些许。
柜台后,柳如眉拨弄着金算盘,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她神色如常,对那些关于钱员外的议论充耳不闻,只专注于眼前的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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