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艰难跋涉了十分钟,你们好不容易才走到快递站,躲进屋檐下拧衣角。
“你问这个干嘛。”
他今天老提宫治,你警铃大作,凭你对宫侑的了解,他绝对别有居心。
果不其然,故意恶心你似的,宫侑满嘴跑火车:“他挺想你。”
“别开玩笑了。”
你不以为意,拧干衣摆的积水就去数货架,宫侑忠诚地跟在后面。包裹摆得很高,你垫脚试了几次,就快够到时从后肩伸出一只长胳膊。他轻松取下,故意将快递放到你头顶。很脏的!你瞪他,发现宫侑虽干着恶作剧的事,脸上却不见笑意,也并不看你,只是自如地、好像演习过千万遍地,吐出一句话:
“那就当我有点想你吧。”
砸下这句宫侑就走了,双手插兜,步伐缓慢,好像在等你追上他。当你真的心惊肉跳地拽住他时,宫侑又加快脚步,你费劲力气才没让他逃走。
你大喊:“宫侑!”
你到底什么意思?
本想这么问的。
话到嘴边,你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落雨声补齐你与他之间的距离,你在宫侑静谧的视线下本能地后退一步,他竟然现出雨点大小的笑意。怎么了,有问题吗?他狡黠地说,语气里夹带不少嘲气。**,吐着蛇信子游向你。一、二、三。只差最后一步,他就能像摘取高架上的快递般,轻而易举地叼走你的魂与心。但他停下了。
你总算醒神,飞快地:“没什么。回去吧,我还要改答辩稿。”
宫侑笑,这次是你熟悉的那种欠揍的笑。晚上一起吃饭?我请你。他说,句间的问号形同虚设,他根本没给你拒绝的机会。
而你?你还沉浸在方才似是而非的惊惶中。过往与他有关的一幕幕劈开混沌,跨越万水千山,通通嵌入脑海。
起初你只与宫治熟悉,他上课老打瞌睡,全靠课后借你的笔记救济。还非得转头,趴在你桌上懒洋洋地抄写,搞得你根本没法做自己的事。你怎么忍得了?也狠狠揍过他几拳,宫治根本不放心上。无论如何,日子还得过,经过几天鸡飞蛋打的摸索,你们达成某种微妙的默契:他抄笔记,你去走廊放松;你写作业,他帮你买饮料。
关系更进一步在班委竞选那天。你报名学习委员,和本班上学期的学习委员渡边悦子竞争。作为转校生的你根本没什么优势,但你就是要争,就是想争。
最终,你三票,渡边悦子二十七票。
这三票里,有一票来自你自己 ,一票来自渡边悦子,还有一票是谁?
你昂首阔步下台,发现书桌左上方平白无故地冒出一罐香蕉牛奶,和被铝罐压住的便签条。米黄色,字迹马马虎虎,上面写:
别沮丧,我投了你一票。
宫治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投给我。”
宫治不明白怎会有人对此刨根问底。他五官其实很规整,浓眉紧皱时走势利落,拢着一层剔透的宁静。他说:“想投就投了,不允许?”
讲得这么好听,你哼声,心底明白,宫治绝对只是为了能继续正大光明地抄你笔记。
自从那一天起,你们时常传纸条。话题都很无聊,今天喝什么?西柚汁,数学课外习题你订正了没?没有,借我看看。诸如此类。有时他找你讨要课外书,你像荒野女巫展示魔药那样将书本在桌上摊成一排,抱手观察扣门拜访的宫治做选择。他总会精准挑中封面最精美、语言最通俗的小说,历史课上草草翻弄一通,下课就还你。
纸条传递的对象还有渡边悦子,班委竞选后她主动找你谈天,一来二去成了朋友。渡边留一头齐腰长发,高挑匀称,讲话铿锵有力,成绩常年霸占年级前三甲。她坐大门边,你坐靠窗最里面,但女孩们的友谊才不会受座位表的干扰。你们想尽各种办法聊天,课上一发生点什么就天南海北地找彼此视线,对上了,不必多言,各自闷声憋笑好几分钟。有时憋不住,笑声就从嘴缝溜出来,转好几圈落到前桌宫治的耳朵里。他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你,骂你俩有病。
高中宫治没少与你传纸条,更没少帮你传纸条。你把便签卷成圆柱体戳宫治的肩胛骨,力道没控制好,会换来宫治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对他连“拜托”都没必要说,简单干脆的三个字:给悦子,他就只能无语地接过,扔给下一个人。圆柱体漂洋过海,经由许许多多同学浸渍着墨水的手指抚摸,最终被少女成功打捞。每一张纸条都被你仔细收进白色恋人那蓝白相间、四四方方的饼干盒,两年过去,这样的铁盒子你有三个。
渡边悦子喜欢角名伦太郎这件事,你是全世界第一个知道的人。忘记何时起,但凡排球部有个风吹草动,渡边第一时间就会拉你去凑热闹。她守在体育馆门口张望,你靠着风雨廊的栏杆发呆,阳光炙烤下,橡胶融化的焦臭味在鼻尖挥之不去。这段回忆总是焦躁的,耳畔萦绕着排球部员奔跑走动的声音,以及渡边一碰到角名就结巴的尴尬表情。
是不是每个好学生都会稀里糊涂地喜欢上坏小孩?高二上,你对角名的印象还停留在入学当天他分明可以出言劝解几句,却偏躲到人群中一个劲地录像的丑恶嘴脸。陪渡边守望时你也经常与角名打照面,每次见他都挂着一副不咸不淡的脸色,眼皮兴味难明地耷拉着,跟朋友说话还特别不客气。不过品味还行,你与他私下在图书馆偶遇过一次,他头戴耳机,怀里揣着三岛由纪夫的《奔马》,步履匆匆。
总的来说,你并不支持渡边把角名当做初恋对象,她问为啥,你说因为角名身上的文青味熏到我了。渡边悦子笑得幽深莫测,她说你知道吗,你的文艺病也不少,不过浓度正好,少一分没劲,多一分恶心。你夸张地尖叫,疯狂捂朋友嘴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渡边边躲边喊真的!我没骂你呀,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
打闹中后背不小心撞到下训的排球部员,一个个块头又高又大,你俩都不吭声了,埋头道完歉就默默闪到旁边。你不老实,人退了,眼睛还在这群男的之间扫射,一瞅到角名那头极具标志性的中分短发就疯狂摇渡边肩膀。“他在那他在那!诶,你别躲我后面呀……”
“你们怎么来了。”
宫治远远打了个招呼。他身边,角名饶有兴趣地投来一瞥,银岛结看出点什么,视线徘徊在僵硬的渡边和角名之间。
而宫侑,与宫治并肩站、满头金发随风吹得飒飒的宫侑。
他阴沉着脸,盯向你。
只盯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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