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受封

苏蒂大病了一场。

法老把她接回宫中调养,严令掌医祭司和王宫总管大臣艾梅图尽一切可能照顾好她。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逐渐恢复过来。

不久,哈普祭司返回王城,受命为主神第二大祭司。

直至此时她才明白过来,自己是哈普祭司和母后私生女的事,根本是子虚乌有。

也许他和法老串通一气编造了一个谎言,好让自己顺利打入神庙内部,也许神妾也只是假戏真做,以此离间她和法老的关系。

蒙在鼓里忽悲忽喜的始终只有棋子自己而已。

佩海雅还活着。但苏蒂揣想,她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她听说,叛乱平定后,佩海雅被法老折磨了整整一夜,后来就流产了,现在被关在宫里,形同囚犯。

还没有死的神妾属官侍从被全数裁撤流放,历代神妾积累的广阔封地一朝并入王家领地。

雅赫摩斯老将军因年老力衰,由王储接任其三军统帅之位,保留塞特军团主将职务。

朝堂风云变幻,她只觉得索然无味至极。

她窝在结绿宫里边养病边读书,恨不得两耳不闻窗外事。

可是窗外事却偏要找上门来。

阿蒙摩斯兴冲冲地进来,把一个长盒子塞进她手里。

“妹妹,送你的。”

“父王赐的珠宝,我一天换一样戴,都几年戴不完了,又要这个做什么,”她懒懒地说,“拿去送那些围着你转的姑娘们吧。”

阿蒙摩斯一屁股坐在她床边,笑吟吟地说:“这话听起来仿佛有点酸溜溜的。”

苏蒂翻身朝里躺着,不想理他。她没法不生他的气,因为她没法不想到,假如他没有起头利用那个凶犯对付神庙,假如他没有去调查母后的死因,也许事情也不至于会演变到这个地步。

她不愿承认,她对神妾的感情其实比对母后的感情深得多。棋子也好,利用也罢,神妾到底教会了她一切,直到最后也没想害她性命。

那么真正想要杀她的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虽然就算事情重来一遍也未必不是这个结局,但她的心里还是扎进了一根叫做“愧疚”的刺,在每次得到赏赐示好的时候隐隐作痛,觉得都是自己用背叛换来的。

“真的生气啦?”阿蒙摩斯用手肘枕着头靠在床背上,说:“我也没办法,看见她们就腻烦,可是要让各个臣仆尽心竭力,总得牺牲点色相,给人家点念想吧!”

苏蒂盯着墙壁,自言自语地说:

“谁说得清呢,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真的也说不定就变成假的,假的也没准儿反倒是真的……”

阿蒙摩斯捏了捏她的脸颊,说:“你别胡思乱想,天上只有一个太阳,我只有你一个妹妹,真有什么大事,只有你在背后我才能放心。你病着的时候,父王已经昭告天下,把你定为我的正妃,提前册封你两地女主(正宫王后称号)头衔,命令全境四十二州和努比亚、叙利亚诸邦为你祈福。你还想要啥?”

两个人自说自话,居然也能对答得好好的。苏蒂扁了扁嘴,说:“那我想要茉莉河谷,可以吗?”

“这算什么大事?”阿蒙摩斯笑道,“你让我再亲一下,我就拍板。”

苏蒂连忙拉起被子蒙住脸。只觉得阿蒙摩斯翻身过来按住被子,把她困在里面,她吓得乱踢乱打:“快放开,不然我叫人了!”

阿蒙摩斯嘴上笑道:“有人敢管吗?”却还是放开了手,苏蒂连忙掀开被子钻了出来,逃到外头庭院去了。

阿蒙摩斯叹口气,透过雪花石雕花窗棂,望着她在金合欢树下闪动的身影,嗤地一声自己笑了:“还是个小孩子,害羞得跟个河蚌似的!”

等他走了,苏蒂才放心从院子里回来,看到他刚才送的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一瞧,原来不是首饰,而是一把努比亚式的短刀,象牙箍金刀鞘,鸵鸟皮缠柄,神铁刀刃吹毛即断,如水寒光折射着窗外的阳光,落在她双眸中。

她心生欢喜,把它挂在腰带上,对着铜镜欣赏了一番,又怕被阿蒙摩斯瞧见,还是解了下来,藏进抽屉里。

当万里之外埃塞俄比亚高原上如期而至的暴雨冲刷着富含赤铁矿的山坡土壤,染红了尼罗河水,带来洪水最初的潮信,苏蒂也真正成年了。

她光头赤脚地站在茉莉河谷的土地上,上一年的淤泥已经干裂,被太阳烘烤得温热,踩上去却不干硬,而是带着一点黑面包咬不动的韧性。即将到来的洪水从裂缝深处泱泱透出水气,田头枯黄的茅草也绿了尖儿。

她跟着村长和村里的老人看田,听他们指点哪里的水渠要深挖一些,哪里该分渠引水。村长想要她同意在村里挖个鱼塘,这样丰水期能养鱼,枯水期也能浇地。

挖鱼塘需要征用多少壮年劳力,要不要到附近村子去招?这些人的吃喝需要分派每家出多少面包和啤酒?鱼塘本身需要占用多少田地,它带来的好处会不会大于被占用的土地产出?挖在谁家地上?怎么补偿?

于是他们就这些问题争论开了,又引来更多的村民加入。

苏蒂不表态,她只是看着,听着,想着。见大家七嘴八舌地吵不出个结果,她索性走到河边去看风景,好让他们不用碍着自己,放开来说个明白痛快。

河水流得还是脉脉溶溶,只是旱季在河床边缘长出的茅草,已经被水淹到根部,长长的草叶倾斜下来,叶尖点在河水上,颤动着划出一绺微微的涟漪,一只红蜻蜓停在草叶上休憩,翅膀放了下来。

苏蒂望着它,觉得那些混乱心事都被河水流走了,心里平静熨帖,身子像麦苗一样要往高里拔节,不由得长长伸了一个懒腰,自己蹦了两下。

这时,上游正有几条大船接踵而下。船上装满青壮年男子,苏蒂知道那是从南方几个州征兵来的船。父王又要出征了,一定是去北方作战。在泛滥季之初出兵,到北境正是当地粮食成熟之时,可以因粮于敌,大大减少己方粮草压力。

她望望运兵船,想从人数上估计出这次征战的规模。

大船一条接一条从她面前经过,顺流而下往王城去了。忽然隐约传来扑通一声,苏蒂定睛一看,原来是已驶远的一条船上有个人掉进了河里,引起一阵哄笑,又有人伸出船桨,把那人拉了上去。

她也看得笑了。这些小小的波动,真是有意思呢。

在御驾亲征之前,法老决定要给她举行正式的神妾册封典礼。

朝阳升起之时,她在圣湖沐浴净化,哈托尔乐女团的所有女祭司围绕在湖边,手捧焚香唱诵祈福。等她沐浴完毕,她们为她穿上洁白无瑕的百褶长裙,青金石染的蔚蓝色长飘带束在胸下。

她步出圣湖,坐上等候在外面的黄金乘舆,十六名中级祭司将她抬了起来。乐女们在乘舆前列队先导,祭司们手持礼器,跟随在乘舆后面,长至脚踝的细褶白亚麻腰裙随着脚步窸窣作响。

叉铃摇响,鼓角齐鸣。

神庙以金银铺砌的中轴大道上旗帜飘扬,仪仗肃穆。与以往不同的是,大道两侧列着两排战车,驾车的骏马皆为同色,辔头上插着的鸵鸟毛迎风飘拂,车上的青年战士佩剑带弓,全副武装。

这是埃及最精锐的禁卫军,全部由军官组成,其中一部分是身经百战爬到这个位置,另一部分是来历练的贵族子弟。帕赫利也在其中,看见苏蒂,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苏蒂真想回头看看辛涅布是不是在身后的祭司队伍里,但是她必须坐得端庄优雅,不能东张西望。

铺满了蓝莲花的道路,笔直地通往埃及两地的神圣之巅——阿蒙—拉主神殿。

主神的殿堂矗立在巍巍的金字塔形阶梯上,通体以永恒不朽的灰白色花岗岩砌成,在阳光下白得耀眼。观礼的王公贵族依照身份高低,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大道两侧直至阶梯上。

阶梯半中间的平台上,主神四大祭司分列两旁,用悠长的声调同声吟诵着献给主神的华丽颂诗。法老和王储并肩站在更高一级的平台上。

“王室公主、两地女主、王室之光耀、深蒙赞许的——哈特谢普苏特殿下驾到!”

乘舆落下。苏蒂起身,踏着雍容的步伐走上阶梯,站在四名最高祭司中央,面朝主神大殿和法老,双膝跪下,举手膜拜。

这时,四名最高祭司开始吟诵一篇奇特的创世史诗。

亿万年前,鸿蒙之初,世界是一片混沌黑暗的元初之水。水中孕育出一朵硕大的蓝莲花,在开天辟地的第一个早晨,莲花灿然开放,主神“阿蒙-拉”自莲花中升起,光辉照彻宇宙,驱散了黑暗和混沌。他以自己的精血创造了美丽的穆特女神,并与之交合。在神圣的欢愉之中,他的爱如大河洪水汹涌而来,如旭日之光喷薄而出,使坚实的大地从元初之水下隆起,宇宙万物自穆特女神的子宫中诞生。

这神话对苏蒂来说早已耳熟能详,但现在听在耳际却仿佛有了些不寻常的感觉。从今天开始,她就要成为神的妾妃,以人间的穆特女神之身侍奉愉悦主神,确保世间万物更新重生。

作为神的妾妃,她的地位高过作为神仆的四大祭司,但如今这也就是挂个虚名而已。

她抬头看了看大祭司,他低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却也没有流露出什么嫉恨之色。她几乎要相信他在那次政变中的角色,就是因为妻儿之死衔恨告密这么简单了。

她接着吟诵道:“赞美你,万神之王,宇宙伟大的主人!你所创造的世界因岁月而老朽,唯有你的爱使万物一次次死而复生。请赐我永恒的生命之钥,并从你神圣的唇间呼唤我的名字。我将呼吸你甜蜜北风的气息而生,在隐秘中臣服于你的美丽。你的肢体将因我的爱而再度年轻,光辉的莲花的孩子,千秋万代,永照埃及!”

哈普祭司将香膏涂抹在她的前额和双手上。他欣慰地凝视着她,温言道:

“殿下会成为一位非凡的王后的。”

“是像母后那样的,还是像莫叶塔蒙王后那样的?”

“你比她们都合适。殿下自己就是化身雌豹之形的牝牛,拥有鹰之强翼的纯洁之鸽。”(古埃及神话中,塞克梅特是猎豹女战神,哈托尔是爱与美之女神,一般显形为母牛,前者是后者的化身)

“当一只鸽子拥有鹰的翅膀和利喙,它还能呆在墙洞里咕咕叫吗?”

哈普祭司吃惊地望向苏蒂。少女轻盈的齐刘海下,黑眸宛如深泉寒星。

不等他回答,她就微笑着起身,提着长裙,一步一步走向更高处,从法老和王储中间经过,径直进入了主神大殿洞开的正门。

香烟缭绕。金色帷幔低垂。神妾告诉过她该怎样在此处向主神献出自己年轻的身体。她独自一人跪在主神紧闭的神龛前,粉颈低垂,星眸半闭,全心全意地祈祷着。

突然脖颈一凉,一把匕首横在她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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