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久前,他们俩在病房里说那些话时,都还处于劫后余生的庆幸中,谁能想到此时才是绝望的开始,韩家公子说的那些假设在他闭上眼的瞬间,全部具现在顾飞身上,且不及这时的万分之一。
没人告诉他会这么疼。
从功夫到游戏,顾飞不断在创造奇迹,以至于他向来不怎么把奇迹当回事。可这种时候,他却发现期待一个奇迹是多么折磨人的事,催眠着你去产生期待,再不停幻灭。
那不是希望,是永远醒不来的魔咒。
顾飞不知道韩家公子在想什么,望着已经失去知觉的人,阵阵阴冷袭上心头,世界一片万籁俱寂,只有清晰的脉搏跳动不断震颤。
久违的碎裂声再次响彻耳畔,可这一次,却是灵魂在坍塌,黑暗中亮着的两个坐标,其中一个正摇摇欲坠。
他没有冲上前,怕给顾瑜添乱,她此刻已经是顾飞最后的侥幸。
顾星站在一旁,内心一片仓皇无措,刚才的事情给他带来的冲击太过巨大,导致他到现在脑子都一片空白,此时众人都在忙碌,没人注意他,还是顾瑜叫了人把顾星带去做检查。
顾瑜给韩家公子注射了肾上腺素,把他身上带着的东西都交给顾飞,七手八脚把人抬上推车。
“手术室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走!”顾瑜走了几步还是不放心,回头对顾飞叮嘱:“交给我们,你在这处理完伤口再过来,别怕。”
顾飞手上身上都是血,拿着解除下来的项链、指括和那枚硬币,下意识跟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只能神色茫然地看着推车离开。
前后不过才十分钟未见,竟然到了生离死别的地步。
世界被发射了二向箔,灵魂坍缩。引力好像消失了,迈不开腿,什么也追不回。
刚才韩家公子又是用手表拨通的电话,一开始还以为是他恶作剧,结果,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危险居然真就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
他察觉出不对立刻联系顾行,第一时间赶去楼梯间,却走错了地方。
阴差阳错。
白应时本已经在去办事的路上,得到消息后匆忙带着人赶回医院,见顾飞神魂不守,让顾星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白应时虽然气了个半死,但还是按下火气把该做的工作完成,才把他一顿好训。
顾飞坐在床上,两个护士在替他处理后背崩裂的伤口,处理完毕他就起身向外走。白应时没拦着他,和顾星一起陪着顾飞来到手术室。
顾飞什么话都没说,神色间一片死气沉沉,手里摸着那枚硬币,望着手术室大门。
硬币上的血已经被摩挲开了,卡在花纹里,他无意识地保持着硬币上的体温,就好像那是手术室里躺着的人最后的希望。
白应时了解到韩家公子是因为救顾星中刀,此时想对顾飞说什么,见他这陌生模样,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其实顾飞脑子里没什么想法,他到现在都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还没能完全接受现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自己住院,最终濒危的却是韩家公子?
平日里小心翼翼地护着,咳嗽一声都会紧张,今天就那样趴在血泊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而即使已经奄奄一息的韩家公子,居然还能在他即将抛弃理智对那个人下死手的时候,及时地阻止了他。
他当时甚至根本看不见顾飞的位置,不可能知道他做了什么,仅凭着对顾飞的了解下的判断。
当时的顾飞满脑子都被杀意塞满,根本没想过动手之后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处境,但韩家公子想到了,一个所有人眼中没心没肺自负自大的人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能想到这些。
什么都能想到,就是不想想自己。
韩家公子这个人,不论何时,哪怕自己身处窘境,也能冷静地分析局面,想到一切可能性,他明明已经动弹不得神志不清,却依然做出了正确的判断,没让顾飞犯下大错。
向来只容得下自己的眼中,已经有了他人的身影,他心中那片荒芜之地,因为顾飞的进驻,如今已是遍地萌芽,绿意盎然。
他了解顾飞,相信顾飞,表面上依附于他,却始终守护着这片绿。一旦入了他心里的人,就尽力护到底,替他考虑周全。
哪怕他气息奄奄。
顾飞的手上沾着的血,淹没了他曾经满心的自信。
人就在他身边,却还是发生这种事,之前的那些承诺仿佛是个笑话。
自小习武到现在,他没有一日落下功课,精通所有武器功法,但依然无用武之地。
白应时回了几次电话,把事情都交代完毕,此时默默坐在顾飞身边,顾星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她很难得和两个儿子同时待在一起,现在却又是这样一个沉重的时候,小儿子完全傻了,大儿子看上去没有一点异常,只是一直盯着手术室的门,一动不动,白应时甚至觉得,若是里面的人真出了事,她这个儿子有可能一辈子都是这种状态。
本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所有的劝慰,都不如一句祈祷。
“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白应时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是顾飞在问她话,她怔忪了一小会儿才回答:“他说林慕海夫妻的车祸有问题,凶手有可能会去找他,不过只是猜测,问我要不要赌一把,我怕他冲动,让他待在家,然后才问你。”
“赌一把。”顾飞喃喃重复了一遍,生不起半点气,反而苦笑一声:“他总是这样,确实会这样。”
“这两件事有关联?”
“凶手认为林慕海和徐玉君的车祸是他做的,所以才追到康海来。”顾飞机械地转述他们二人之前的推断,“我觉得有可能。”
白应时先是一愣,随即皱眉:“这不符合逻辑,巧合在案件中虽然存在,但……”
“也许你们一直以来都想多了,凶手不需要逻辑,本就精神有问题,又或许徐玉君和凶手有很亲密的关系,我倾向于两者都有。”顾飞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没有起伏,“这件事没那么复杂,他是最了解凶手的人,预判会有偏差,但不会太多。”
他没有说太多,毕竟之前和韩家公子的推测做不得准,警方也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出。
至于林云瑞的事,他依然没有说,只有先抓了刀才能顺藤摸瓜,现在说了只会影响警方判断,另外,韩家公子也不希望他说。
顾飞其实不是很赞同他这种做法,可是刚才他依然按照韩家公子的意思做了一点引导。
私心是有的,林云瑞那里应该还有和韩云霄的聊天痕迹,至少暂时还不希望他卷进去。
白应时毫无所觉点头道:“无从考证,徐玉君和凶手的关系我们一直在查,也没有结果,你还有什么……猜测?”
顾飞想起韩家公子很早前说过的话,“证据只是用来印证直觉,不能被它捆绑住调查的方向。”
白应时对这句话再熟悉不过,但从顾飞口中说出来却很陌生,“他说的?”
顾飞想起他们在游戏里一起追踪玩家的时光,眼珠动了动,垂头道:“你们先走吧。”
白应时想说什么,被顾飞打断:“不是抓到一个吗?去审啊!”
她心情复杂。
身为警察,她早就该离开了,可她留到现在。因为工作的关系,和顾飞聚少离多,以至于二人相处模式都不太像母子,顾飞的成熟冷静让她欣慰,也让她更担心。
听顾星说今天顾飞差点杀了一个人时,即便那人是嫌疑人,也让她惊骇不已,急救室里的人对顾飞很重要,她是知道的,可却还是低估了那人在顾飞心中的份量。
为他一念生恶,又一瞬回转。
“把顾星也带走。”顾飞说完这句话,望向白应时,“妈,抓住他。”
白应时看着眼眶通红的大儿子,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脸:“好。”
顾星刚哭过,眼睛还是肿的,白应时叹了口气,拍拍他脑袋,可顾星突然一摸口袋,想起来什么:“妈!口罩!”
白应时一愣:“什么口罩?”
顾飞也望过来,顾星拉着白应时就往出事的地方跑,“他给了我一个口罩,凶手脸上的!我怕弄上血装口袋了,找不到了,肯定丢在哪了啊,快去找!”
白应时带着人跟在顾星身后走了,顾飞没跟过去,就坐在那动也没动。
沈度赶了回来,手上还拎着买来的早餐,他得到消息时都不敢相信,就只离开了那么一会儿,居然就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知道韩家公子血型的沈度第一反应:“医院血够吗?”
顾飞麻木地摇头:“调配去了,还不知道,你找找人。”
沈度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到一旁打电话去了,没多会转回来皱着眉头说道:“他血型太特殊,是所有熊猫血里库存量最少的,几个血库我都问了,因为前阵子的事故,目前没有库存,事故中献血的人也不可能短期内再献。”
这些话之前就听过了,顾飞没什么反应。
像是验证他的话,手术室的门开了,出来的护士拿着几张纸,先是如实向他们反应了现在的难题,他的情况太过危急,也无法用其他血型替代。
“我们已经申请了紧急优先调配,也发布求助通告呼吁社会捐献,但他的情形很不乐观,时间紧急,就算有人来捐献,血液也需要时间进行处理,需要家属们做好心理准备……”
顾飞站起身来:“我是他监护人。”
护士把手上的几张纸交给顾飞,说道:“跟我过来。”
“顾飞。”沈度跟上前几步,“要通知他……家里人吗?”
顾飞脚步没停下,头也不回:“不用。”
薄薄的几页纸,拿在手里重如千斤,压得他寸步难行。
签协议时的对话犹在耳畔,那会儿他意气风发,压根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谁知一语成谶。
他有种错觉,所有的事情都太过巧合,以至于像是韩家公子事先安排好的。
当然,这只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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