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回笼，鼻腔里充斥着冰凉讨厌的气息，是消毒水的味道。
韩家公子不适地皱了皱眉，梦中的顾飞消失了，他还在寻找回去的道路，可此时的脑子里却充斥着杂音。
有人在说话，还不止一个人，周围依然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但已经听不见街上的声音，只能听到许多人在七嘴八舌地说话，嗡嗡嗡的，好不烦人。
就在这时，顾飞又出现了，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衣服，审美还算正常，他嘴角含笑，又有几分忧虑。韩家公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惊讶地看见了自己。
他正全副武装，在极限距离喂一只猫。
恍惚一瞬，那是他抽空下楼，具体什么时间自己都忘了，原来顾飞在这时就看见了。
他望向身前的顾飞，愕然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四处张望，没找到他的身影，这里是他曾经住过的那个小区，如今一片死寂，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没有人迹的一幢幢空楼，静得令人心慌。
“你去哪了？”韩家公子喊了一声，声音发不出来，他向小区内走去，走到他和顾飞第一次分别的地方，看见墙上靠着一个人影，身高腿长，抱臂而立，几乎没有犹豫，他走上前，开口：“千里？”
人声突然出现，模糊的人影越来越多，突兀地出现在他身边，整整齐齐铺满整个小区，杂乱交谈声音也越来越大，把他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有顾飞，有千里一醉，在不同的时间做不同的事，拿剑挑他下颌的，顺走他酒的，在雪地里赶路的，和他吵架争执，互不相让的。
却又在几十米城墙上，毫不犹豫随着他一跃而下。
抚摸他伤疤痛惜的眼神，抱住他时的庆幸，厨房里哼着歌做饭，天台上英姿飒爽，吻他的时候又小心翼翼。
可究竟谁才是真的？
都是真的，都是他。
他无处不在，可中间隔了一层透明的膜，看得见，听得见，但一个都触碰不到，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心烦。
“妈的别吵了！”
韩家公子大怒，头顶天色变化，随之而来的是明亮的光线，针扎一般刺入他双眼，令他再度闭上。
黑暗降临。
声音骤然消失，万千人影于这一瞬间“砰”地一声，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有反应了。”他听见有人小声说了句，随后那个声音又靠近了些：“能听见吗？”
是顾飞的声音，韩家公子松了口气，依稀觉得自己还睡在家里的床上，闭着眼睛用鼻腔发出一个音节，想睁开眼，却没能成功。
“是醒了。”一道女声肯定地说：“说了他会没事，没骗你吧？”
监护仪有节奏的滴声传入耳中，韩家公子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无论那是梦境还是平行世界都不重要，如今他所在的方圆世界，是他和顾飞之间的连接线，以彼此为锚，就在看见这张脸的一刹那，韩家公子第一次觉得，这操蛋的世界是如此值得他试着去珍惜一回。
“我是不是又发烧了？”韩家公子觉得自己在说话，但喉咙疼得他吞咽都困难，口腔里塞着东西，根本发不出声音。
神志像被一张网困住，动弹不得。身体疼得要命，几乎能听见每一个细胞的哀鸣，尤其是后背那里，被火烧似的，浑身上下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战争，疼痛由远及近，逐渐清晰，化作一张大网将他死死束缚在其中。
这次好像烧得很严重啊……
迷迷糊糊间看见有人在靠近，继而眼前一黑，又失去知觉。
“没事，一切体征正常，呼吸也正常，让他睡吧，监护仪保持，呼吸机暂时别下，看明早呼吸无异常就可以去掉了……注意后背伤口，夜间加强他的看护，主要别让他躺平。”顾瑜交代护士，拍了拍穿着防护服的顾飞：“你回去收拾收拾，就你这样子，他醒了都认不出来你，今天还没换药吧，马上去。”
见顾飞杵着不动，顾瑜叹气：“他现在还会有被感染的风险，你现在就是最大的传染源。”
后背的伤让顾飞也有几天没洗澡，穿着防护服自己都能闻到味儿，胡子几天没刮，看上去邋里邋遢。
到底是堂弟，顾瑜心软了，柔声劝说：“他还在，别担心，我们不会让他走。”
顾飞的肩头明显一松，抬起脸，十分认真地对顾瑜说道：“谢谢。”
他走出门外，脱掉防护服，看着佣兵团的几个人，他们也来了有两天了，顾飞却一直没空招待。几个人感觉到顾飞明显的变化，此时整个人都是放松的，和前几天世界末日的模样天差地别。
“怎么样？”剑鬼问。
“在睡觉，全部稳定了，顺利的话明天能醒。”
众人明显都松了口气，“那就好……”
顾飞仿佛彻底放下了什么重担，自己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不好意思，你们来了几天都没招呼。”
“别客套啦！我们原本就没想着来玩啊！”佑哥笑嘻嘻地开口：“我给御天打个电话，他这几天快烦死我了！”
顾飞来到漂流身边，想说点什么，酝酿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华丽的辞藻，最终只是真心实意地说道：“谢谢。”
“可千万别再谢了！”漂流本人长得比游戏里要帅不少，身高比顾飞还高些，戴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他一巴掌拍在顾飞背上：“客气，刚好出差到这，缘分吧？上天派我过来的！”
漂流一个人捐的血根本不够，可却极大程度地拖到了其他血源到来，他工作在身，抽完血都没怎么休息就去忙，今天投标结束才得以来看看情况。
百世经纶见顾飞脸色都青了，连忙咳嗽一声：“你伤怎么样了？”
顾飞硬着头皮回答：“小意思……”
“你也受伤了？”漂流连忙缩回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没有事？”
“没事，一点皮外伤。”顾飞看着漂流，对他伸出手：“这几天太怠慢了，连介绍都没来得及，重新认识一下，顾飞。”
漂流笑笑，伸手和他握了握：“我姓叶，叶行舟。”
顾飞微微一愣，赞叹：“好名字啊，适合你！”
“漂泊浪子罢了。”漂流笑嘻嘻的，向着病房门口看了一眼，真心实意地说：“别再谢了，你给的价钱倒是有点吓人啊！再谢我该退钱了！真要谢，我背PK的时候别领我任务就好了！”
顾飞刚想说什么，护士就来找他去清创间，众人连忙挥手：“快去吧，我们马上出去吃饭，病号老老实实休息！”
“别急着回去啊！这几天食宿都算我的！”顾飞连忙说。
“你那兄弟都安排好了，放心哈！”
……
护士给顾飞换了套病服，为了方便换药，上衣都是反着穿的，这几天顾飞寝食难安，精神绷到极限，此时终于也感到吃不消，疲倦蜂拥而至，换完药回到自己病房就一头栽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一觉睡醒，已经是新的一天，后背的伤又被处理过，以他惯常的警觉性居然一无所知，心一惊，打了个电话，听见对面回复一切正常，才松口气。
起床把自己收拾好，刮了胡子，洗头洗澡，一身清爽地来到韩家公子所在的过渡病房，轻车熟路地把防护服鞋套穿上。
先没让进，说是仪器还没脱离，等了好久才被允许进去。
“昨天确定可以自主呛咳吞咽了的。”护士正和医生低声说话，“说再观察一晚上。”
“下掉吧，没问题了。”
顾飞静静地等着，直到医生们出来，向他交代了几句，叮嘱别待太久，尽量不接触病人，才放他进去。
看到人的时候，他竟有了一丝忐忑。
床上的人是醒了的，插在鼻腔的管子已经下了，挂着吊针，正呆呆地坐着。
顾飞出神地看着他，那天毫无生机的模样刻骨铭心，只怕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幸好，他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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