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黎行晚意识到,对于一个王来说,最大的缺陷就是害怕犯错。

我推行的政策是否合适?要付出什么代价?侵害了哪些人群的既得利益?能否达到预期目标?如果没有达到会有什么更糟糕的后果?

如果还是一位道德标准超高的王,那就更是困难级。

因为越是身居高位,越是没有两全其美。

不知道北洛是否已经意识到,但是黎行晚已经开始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了。

在北洛本能地对此消极回避,宁愿不管不问的时候,这种感觉达到顶峰。

幸运的是,如今势力扩张的进程已经达到阶段性目标,漫长的巩固期给了他们思考与成长的时间,唯一需要提起警惕的,就是再度出现类似历史的**与压迫问题。

一旦出现,必须妥善解决,否则结局大概率就是回归玄戈当初的禁令。

其实只要堵上安全漏洞,那么不论是怎样的政令,对辟邪自身的生存倒是没有妨碍,只是可能会违逆辟邪天生的正义感。

难道说,人们所求的正义与善良,只能在小区域、小族群才能实现?

……根本问题可能出在思想文化上,但是不同妖族不同的生活环境、不同的体格强弱,本就必然造成不同的思想文化。一味地统一思想,其实同样是一件相当残忍的事情。

这样的措施或许会相当有效,但黎行晚自认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也做不到如此狠心。即便强行推行,辟邪的反馈上应当也会给出负面反映。

久居天鹿城,加上自己的作息也与常人殊异,黎行晚对于时间的观念愈发淡薄。此刻也是坐在一处高地,看着阳光下的天鹿城一派和谐欢乐,提笔在本子上写下四个字。

——求同存异。

罂夙悄然无声地来到她身后,看见她思考的模样嗤笑一声。

“乌合之众哪里懂得自己需要什么,冲动偏执、盲目狂热。你下不去狠心管控,只是让他们继续沉湎在混乱之中而已。”

黎行晚瞥了他一眼,问:“你有什么高见?”

罂夙语气谦逊,点到即止:“现在的辟邪王承担不起为王的责任,如今这个责任落在你肩上了。”

其实这句话的言外之意相当丰富。

暗含指责,挑拨关系,撺掇夺权,偏偏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说的是实话。

黎行晚仔细品了品,不得不承认这位心魔比起以前只会无能狂怒的样子,如今真是抬高了格调,锋芒内敛,也更加防不胜防。

她笑了一下,说道:“既然你都这样讲了,看来我是绝对不能这样做了。”

“是吗?”罂夙语气平平,“不知道我让你全心信任北洛大人,你是否也会故意反其道而行之。但我只是说了实话,自五年前天鹿城开始重新扩张势力,发布的每一条政令,哪一条没有你的影子?我以为谁在背后主事,是大家看在眼里的事情。”

黎行晚又低声笑了笑:“怎么,你不高兴了。”

罂夙说:“我是为你着想,你却丝毫不信任我。我想一般人都会觉得失望。”

黎行晚说:“你可不是一般人。”

罂夙:“对。我是心魔。”

心魔就活该不被信任。

哪怕这五年间他时常随行,在天鹿城内做陪练,到天鹿城外当保镖也一样。

黎行晚没太在意他的想法。

很多时候,你一旦顺着对方的逻辑去思考,就会落入对方的圈套。比如,心魔也有感情,他已经几年不以情绪为食只靠吸食魔域自然飘溢的魔气维生,他克制**,默默留在这里,他希望被平等地对待,希望能和周围的辟邪一样,收获一份信任、一份友谊。

但心魔就是心魔,心魔就是不一样的,若不是有她与辟邪的制约,他就是一点社会道德都没有的魔物,假如他居然拥有什么感情,也九成是致命的毒药。

黎行晚自问已经在后果可控的范围内给予了自由与信任,至于可能造成不可预期后果的?算了吧,她做到如今的程度,已然问心无愧。

从心魔这面镜子上,她看到自己确实对北洛略有怨言。

但仔细想想,即便优柔寡断了一点,北洛还是让人很有安全感的。

包括所有这些辟邪。

他们普遍偏高的道德标准可能对政策推行有一定的阻碍,但同时也是一种自我警示,永远不要为了所谓的发展目标放弃底线。

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是出现了令人失望的后果,就只能说是经验所限,事物的发展超出了预期,至少……问心无愧。

她又把问心无愧四个字写在本子上。

道理说得简单,做到何其困难。

但有一点,心魔说的也没有问题,那就是乌合之众往往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这句话可以套用在任何人身上,也就是——个人一旦成为群体的一员,思维就容易走向偏执与狂热。

她最好不要把人间的帝王代入到北洛身上,也不要拿政治家的身份来套自己。

因为一旦这样做了,她就会觉得玩弄帝王权术是很正常的事情,把一些本来没必要的牺牲视作寻常,自觉地划分不同妖族的地位,开启文明之下的奴役。

即便是前世的现代社会,也不足以成为参考,只能作为教训铭记。

在艰难的道路探索过程中,之前桀骜不驯的狡莫名和北洛处好了关系,可能这就是不打不相识,或许也说明他本性并不太坏。

后来他作为狩猎派的代表,有时候也会参与一些讨论,通常只要黎行晚没有出席,场面就会比较和平,但一旦黎行晚出席发表意见了,这家伙就会到处挑刺儿,找不自在——作为丛林法则的忠实拥簇,他可能乐意听辟邪的,但绝对看不起人类,不认为黎行晚有资格和他一桌说话。

反正会上有辟邪压阵,黎行晚其实不太在意他找茬,相反,他多提点问题出来,她还能把方案思考得更加全面一点。

但偶尔也会遇到一些人身攻击。

比如当他知道黎行晚居然是辟邪王妃时,当场就放嘲讽:

“这么弱,不知道他怎么看上你的。”

黎行晚反应平淡,一边收资料一边回:“可能这就是龙陷浅滩遭虾戏吧,我是虾。”

狡:“……”

北洛:“……”

听说后来北洛又找机会揍了狡一顿,不过这些事情黎行晚就不太在意了。

这年黎行晚虚25岁,长期在外考察工作,回天鹿城的时间越来越少,旅居魔域的时间越来越多。

几经修订的妖族迁徙与交叉互助方案成效还是很不错的,看现在天鹿城隔三差五就搞武演就知道了,要是天天杀魔杀到没力气,回家哪里还会继续打架。

同时魔域远征队伍安排越来越吃香了,不少辟邪战士表示,再不找些厉害的魔物打一打,杀魔的手感都变差了。

嗯……倒也是个严肃的问题。

北洛和黎行晚一合计,掏出人间杀器历代兵法,在此基础上进行新课改,并由辟邪王与其王妃二人联合倾情授课,试图提升辟邪互相配合的能力、制作陷阱的能力、调制药水的能力、藏匿踪迹的能力,还有伤口应急处理的技巧(不敢相信!辟邪一直都是仗着超高的身体素质等待自然恢复!伤口处理能力搁现代就是往伤口上泼酒精的程度!)、虚张声势的演技……总之全方位提高辟邪战士的综合素质。

玄戈每次都认真上课,并表示获益匪浅。

应垒率先学会药水调配,立志当魔域尝百草的神农,思想觉悟的进度遥遥领先。

羽林因为自己的打法太过大开大合,配合作战中经常误伤队友,遭到排挤。

岚相坚持己见,认为只要敌人受的伤够快够多就轮不到自己受伤,得到北洛亲手教训。

规笛、尾如云有一定幻术基础,经常被迫站在辅战位,只能后排放技能,因不满安排与队友为了争抢主战位大打出手,比如野流响就经常被尾如云拉下马。

模拟对战时,霓裳受到大欢迎!因为霓裳会治疗,对其他辟邪的急救水平要求就变相降低了,但霓裳毕竟是辟邪中的个例,于是这个游戏bug很快被修复了,辟邪战士们一度怨声载道,遭到双王的严厉批评。

整个天鹿城有打有闹,热闹非凡,可谓欣欣向荣。

同年,玄戈、北洛齐聚,过了四百岁的生日。

其实从一个人的言论思维,确实能看出来他的立场,或者说,他把自己放在了什么群体来思考问题。

我记得曾经几个人讨论美丽新世界那本书,背景就是所有人都是从工厂里出来,出厂时就设定好你一辈子做什么工作,社会结构需要多少底层人就生产多少底层人,需要多少管理就生产多少管理,只有顶尖的少数人知道社会真相,并且维系这个社会的发展,发现真相又不满意的被放逐到偏远的岛上。大家都不接触书籍,对书籍知识的渴望从出生就掐灭,所有婴儿一旦表露对书籍的兴趣就会进行电击惩罚,这样一来长大以后对这方面也没有兴趣。娱乐非常稀缺,甚至没有大自然的体验,只能通过全息来实现“被控制的体验”,包括所有被设定为中下级的人,都习惯通过药物来获取快乐。

有人认为这是正确的,当然不需要所有人都有思考能力,一部分人管理就行了。其实他就是代入的自己天生出厂就是管理,就是最上级的清醒人(作为读者,当然是上帝视角的清醒人),但实际上他根本不是,搁小说里他也只会是被控制的那批人。

我觉得很多键政,他教你上位者的思维,只是方便你用上位者的思维继续奴役自己。话要点到即止,有兴趣的可以细想。

一个人的实际立场,和自以为的立场,有时候是割裂的。这很有趣,当然,也很悲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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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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