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儿。”
梦境倏而破碎，他再一次听见北洛的声音。
早晨的风，清新宜人。离火殿内窗户大开，清亮满室。
睁开眼，一张掌心，近在咫尺。北洛坐在床边，指尖的力道刚刚好，由他眉心向两边轻轻摩挲。
“梦到我了？”带笑的嗓音，沙哑得藏不住疲惫，“喊了声’哥哥’，要哭的样子。怎么，在梦里被欺负了？”
阿玄彻底醒来，身体在下一刻变得僵直，喉咙似哽着一块砂石，酸胀发痛。
再一次，听见他的声音，再一次，这人就在眼前。
滚烫的液体突然流出眼眶。它们就这么毫无征兆、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这些年，他从没在北洛面前掉过泪。紧闭双眼，阿玄偏过脑袋，但泪水仍不住淌下，润湿鬓发。
有什么盖上眼皮，丝帕般轻柔。温暖的力量灌入神识，为他熨烫着眼角的泪滴与心中的皱褶。不知过了多久，泪水干了，他也慢慢止住了颤栗。
北洛将手移开，注视着那张通红的脸孔。
“有时——”他叹道，“你真的太像一个人类。”
半晌，阿玄动了动干燥的嘴唇，半掩的双眸异常明亮，“我宁愿不像。”
“傻瓜。”
北洛起身，拿回一盏温水。阿玄不等他坐下便自己撑起身来，接过杯子一口气把水喝了个精光。
水微甜，带着栎津草的甘香。
“还要吗？”北洛问。
阿玄舔舔唇角，摇了摇头。
北洛取走杯盏，往他身后垫了个枕头，然后重新坐回床沿。
那发红的眸子避开了他的视线。
北洛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觉得自己理应在这样的时候做点什么，一句安慰，或一个拥抱……
不容他多想，少年抬起头来，单刀直入，“那团黑雾……那个人，或者说那个东西，北洛，’他’到底是什么？”
北洛沉默了一会，轻声道：“一个故人。”
“故人？”阿玄眉头紧锁，不再躲闪地盯着他，“这么说他真的是人？你认得他，知道他是谁？”
“玄儿，你先听我说。”北洛在心底喟叹一声，“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曾经，机缘巧合之下，我得到了前世的记忆。那是四千年前，另一个人的一生……”
魔之骸。乱羽山。漫山的红，遍野的白。那种孤绝的滋味，似乎连同记忆一并渗入了北洛的魂魄。那不是他，又胜似他。那是无论他愿或不愿，都无法从自身剥离的部分。
“伤害你的人，也是伤害那些孩子的人，他的名字叫巫炤。他曾是西陵巫之堂最强鬼师；而’我’，曾与他并肩作战，一同抵御魔族对人界的入侵。那时，他是我的挚友，我的同袍，然而……”
阿玄静静聆听着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当得知那藏身于黑雾中的男子竟两次死于北洛之手时，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阿玄努力整理着思绪，“我只听见他的声音，还有一曲笛音。那样的力量，我从未感受过，如此黑暗，又如此……强大。”
北洛点点头道：“上次见面时，巫炤的魂魄之力已残存无几。哪怕我最终选择不去破除他身上的苏生之术，他也早该烟消云散才是。可是他不仅没有消亡，更是凭着一缕残魂，借来如此巨大的力量……苏生之术，也许还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还有一点十分奇怪。你说的这个巫炤，他藏身的那团黑雾似乎并不能离开水域，只能在水面上移动。幸亏如此，翼火才有机会逃脱，我也好歹多撑了一会儿。”
“黑雾不过是幻像。”北洛停顿了一下，沉声道，“巫炤以水为镜，连通了两个世界。”
“以水为镜……”阿玄低声重复。他眉心紧蹙，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又再梳理了一遍。
“先是那只青鸟……那真是极为厉害的幻术，一旦触碰，便会被传送到光明野的边缘。那里却邪之门的力量最是微弱，也不属于虚魔野的领域，轻易不会引来魔族的攻击……只是，此前孩子们都是在光明野失踪的，我也是在那里遇见的青鸟……”
阿玄轻轻摇了摇头，看向北洛，“这一次，它是怎么混进城里来的？”
“巫炤的幻术固然精妙，却绝无可能通过却邪之门。你在光明野看到的青鸟，应当就是翼火追逐的那一只。当日它一路尾随，与你一同进入山洞，之后，趁我裂空之时，潜入城中。城内守备森严，它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直到花笺节。”
阿玄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是我和应磊的疏忽。”北洛道。
“不……”阿玄刚要反驳，便被北洛打断了。
“重要的是，我们现在知道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谁，以及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阿玄困惑地看了看北洛的眼睛，几乎因其中锋锐的光芒而瑟缩了一下，“以水为镜……三界之中，各处水域皆可成为通行之地。但那并不容易，不是吗？”
北洛点了点头，“只要……”
阿玄猛地捏紧了拳头，“只要他拥有足够的力量！”
明丽的日光，清爽的微风，在这一刻，似乎被什么黑暗的东西给玷污了。
愤怒在阿玄的胸膛里闷燃——巫炤觊觎的竟是辟邪的力量！他无法不去想象，那些消失的孩子究竟去了哪里，又都遭受了怎样的磨难。那些可怕的事情随时都有可能降临在这座城池，甚至是他关心的人们身上。
“你先把身子养好，别担心。”北洛安慰道，“巫炤的事我会处理。”
阿玄依然紧绷着，“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说我是……”
“非人非鬼的东西，听他的话做什么？”北洛冷冷地打断了阿玄，“在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或许，你该听听我的看法。”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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