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时节，春雷乍响微雨淋漓过后，便是一个明媚之日。
京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进权贵云集的安仁坊停在大将军府门前，一只纤纤玉手将帘子掀起，露出一个倩影，然后——还未等马车停稳，马车里的姑娘便自己跳了下来。
显见这姑娘性子是个跳脱的。
这姑娘便是这府上的二小姐，大周战功赫赫的大将军金护之女。
金岁遥是小女儿，出生时瘦的像只小猫，雍容典雅的金夫人见到小女儿面色红润俏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眼前泪水早已模糊一片，将金岁遥拥入怀中，泣不成声，“总算是回来了——”
多年没相处过的亲生母女唔比陌生人没强多少，金岁遥有些不知所措，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她干巴巴站着好像有点破坏欺负，要不也抱着亲娘哭一哭煽煽情？
其实她知道过去的事，在她心里不觉得算事，不过就是当年她娘去边关看望她爹，正逢战乱金夫人被西戎人冲撞到，以致她早产身体孱弱不适宜长途奔波，故而不得不被留在了边关。
可是那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她现在身体壮得跟头牛似的。
“母亲，小妹回来参加选秀才得以我们团聚，您应该高兴才是。”长女金荷雅柔声安慰母亲，缓解金岁遥的不适，并对幼妹笑得温柔亲切，“小妹，母亲这些年十分想念你，看到你回来喜极而泣。”
金荷雅站在那儿宛如画中仕女走出来一般，气质娴静婉约，金岁遥看呆了半晌，她的长姐居然是这样一个一等一的大美人。
门口人来人往，金夫人拉着金岁遥不住地抹着眼泪，好不容易被金荷雅劝进府里。
金夫人好像要把这些年缺失的母爱弥补给金岁遥一般，对金岁遥关怀备至，甚至她已经打算好在京城给金岁遥找一门亲事，与金荷雅一般离得近让她好照拂到。
除此之外还要准备选秀的事，金夫人匆匆将金岁遥教导出一点贵女模样，补上以前落下的礼仪一课，有点像男子考科举。
等到选秀开始，金岁遥打扮得体，抱着亲娘亲姊帮她收拾的包袱准备入宫。
“记得在宫中少说少错，宫里我已经打点好了一个嬷嬷，如果有什么事就找人传话给我知道吗？”金夫人不放心一再交代，这么短的时间，金岁遥只囫囵学了个大概，让她一个人去宫里金夫人真放心不下。每次选秀总有秀女在期间出丑落选，没了名声，回家后婚事就难办了。
“嗯。”金岁遥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但其实心里没什么底，“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落选了怎么办啊？”
她数了数，自己礼仪规矩差了点，不会管家，不会弹琴画画跳舞，也不会女工，就她这样资质的真的能入的了宫里贵人的眼吗。
“阿娘，我还是害怕，我还有好多不会，要是落选了是不是很丢人啊？”
“小妹你别紧张，你入不入选家里都没关系，如果你有不懂的地方，你就表现出淡然装懂的样子。”金荷雅和声安慰缓解金岁遥的压力。
听了金荷雅一席话金岁遥心里琢磨一会儿，总算放松下来，拍着胸膛说：“我懂了，阿娘阿姊你们就放心等我落选回来吧。”
金夫人：“……”倒也不必对落选表现这么明白的期待。
她更忧心了。
好在她对小女儿要求不高，又不是真让小女儿去竞选皇子妃的。
该交待早早交待清楚了，亲娘和亲姐临了又不放心，零零碎碎说了很多耽误不少时间，金岁遥才在金夫人和金荷雅担忧地注视下，坐上宫里来接秀女的马车。
一批秀女初选后剩下百来号人，一概安排在储秀宫。金岁遥进宫后在宫女的指引下找到安排好的房间。
“她是谁？”
我刚才听她自称是大将军金护之女。”
“天，又来了一个顶尖家世的，先是甄家嫡长女，再有太傅家的嫡次女，再来一个大将军之女，还有我们这些人的位置吗。”
秀女们窃窃私语，没有靠近。
金岁遥感觉有别的秀女在偷窥她，看过去又没有发现，不得其解。
两个秀女一间屋子，和金岁遥同住的是一个圆脸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秀女，长相是长辈喜爱的有福气那一类。听说了金岁遥的身份，眼睛蓦然放亮，“原来你是金大小姐的妹妹，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杜蕊珠，你叫我蕊珠就好了。”
额，金岁遥觉得对方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块大肥肉，杜蕊珠明摆着冲着金岁遥她长姊来的，得知金岁遥是金荷雅的妹妹，非要交金岁遥这个朋友。
金岁遥着实没想到秀女中还有这么狂热喜欢自己姐姐的人，往后她更是体会到，秀女中居然十个有九个知晓金荷雅的盛名。
随之而来的是秀女们的忌惮。
金岁遥的家世在秀女里是顶尖的那一层，此外，金岁遥还有“京城双姝”之一金荷雅的妹妹这个身份，意味着金岁遥是饱读诗书才学过人，两层身份叠加，金岁遥是她们此次选秀的劲敌。
金岁遥微囧：……该不该说，她只是来凑数的。
太傅家的嫡次女纪咏来找，不愧是自小学习礼仪的，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显露世家贵族的风采，“金二小姐，我今日来不打扰吧？”
“纪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金岁遥奇怪，纪咏在秀女中是风云人物，样样拔尖，她与纪咏并无交集。
“进宫有一日了，我想金二小姐你应该已经整顿妥当，所以来看看你，我很仰慕金大小姐的风采。”纪咏说话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很慰贴不让人觉得冒犯，“我们有缘同一届选秀，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以来找我。”
“谢谢你，纪小姐你人真好。”金岁遥眨眨眼，夸赞对方是个好人。
纪咏似乎真的是好心而来，但金岁遥也不傻，隐约明白对方是来看看她是否够得上成为自己的对手。
像这样来试探她的不少，金岁遥打发了一波又一波，有个国公府的嫡女莫名其妙跑来说要和金岁遥做朋友，其实是看上了金岁遥的家世想和她交好。
不巧金岁遥撞见过她欺负其他家世低微的秀女，把人骂哭，金岁遥觉得这个秀女脾气有点不大好，委婉拒绝，对方却立即落下脸，觉得金岁遥看不起她。
自金岁遥拒绝她的示好后（云婉宁是这么看的），云婉宁就翻脸了，拿金岁遥是边关来的说事，四处宣扬金岁遥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金岁遥只端着笑装温柔端庄，始终不与秀女走得近，反而显得有点东西。
“云婉宁又去云昭容宫里了，她把皇宫当自己家了吧。”同屋的杜蕊珠谈起，主要是云婉宁经常跑来跟金岁遥炫耀，不用打听都能知道，“她身上最讨厌的还是自恃是国公府贵女，总是看不起这看不起那的。”
杜蕊珠是唯一与金岁遥有交往的秀女，她是尚书之女，能够对云婉宁不假辞色。
“她命好，有个姑姑是宫妃，还属意她做儿媳，来选秀只是走个过场而已。”这话不是杜蕊珠嫉妒云婉宁，是云婉宁到处和秀女们炫耀的，算是人尽皆知的消息。
此次选秀主要是为了皇子选妃，人人都紧盯着皇子的后院，秀女的竞争就更激烈了。唯有云婉宁，选秀还没结束去处已经定下来，令还在为前程拼搏的秀女们十分眼热。
唉，人与人的境遇总是比不了。
杜蕊珠只同情湘王。
“遥遥你有喜欢的皇子吗？”杜蕊珠想到她们自己的处境。
“没。”
金岁遥不想竞选皇子妃（她有自知之明），她只想低调地度过选秀，没有多打探皇子，她的关注都偏到其他地方去，譬如来参加选秀的秀女无一不是如花似玉肤白貌美的姑娘，衣服首饰妆容样样搭配好看。
这让金岁遥的眼界狠狠长了一波，反观她自己，胭脂都不知道怎么抹，她在秀女中就好逼一棵狗尾巴草混在娇花里，差距太大了，
她这前十几年活得太糙，简直白活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杜蕊珠问道。
喜欢的人？
金岁遥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真有个标准的话，那个人一定要长得非常好看，男人喜欢美女，女人自然也可以喜欢美男子。她就是这么肤浅，要是找个丑的人，万一以后小孩随他（她）爹生的不好看怎么办。
如果是个书生好像也不错，读书人好像都傻傻呆呆的，成婚给她欺负一定很有意思。
想象着未来的夫君，金岁遥生起一点点担忧，认真地问：“蕊珠，我长得漂亮吗？”
“当然漂亮了，你和金大小姐的眉眼一模一样。”金荷雅可是京城有名的美人，金岁遥自然长得也不差。
金岁遥不自觉点头，就是啊，她也是个貌美如花的姑娘，边关每年花朝节怎么就没有小公子给她送花呢。
不会真像她二哥说的她嫁不出去了吧。
金岁遥情绪变得恹恹的，她感觉自己就像窗边那不会开花的草，苦哇。
草：其实我叫建兰（花期6-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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