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奇茫然地坐在床上。他刚刚被尤古卡扔出来了，这个动词非常准确，就是直接提着衣领呈完美的抛物线被扔出去，然后屁股着地。
尤古卡不想告诉他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其实这很正常，尤古卡瞒着他的事换算成记录估计雷顿家书房装不下，但这次帝奇多少有点抑郁。尤古卡的态度就好像是在说“我不相信你”，而不仅仅是“你没必要知道”。
帝奇看着自己的房间，雷顿家的绝大多数房间都有一种诡异的空旷感，白色的墙壁和地板可以原封不动拿到医院去做背景，家具和杂物少到让人怀疑这里是不是有人居住。但总有一些细微的痕迹让你知道这是某个人居住的地方：床头有一块很小的不干胶留下的痕迹，那里曾经贴着一只兔子，在帝奇很小的时候他觉得它很可爱——当然后来也是他自己把它撕下来的。
在帝奇盯着那枚不干胶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可笑。就像他觉得不干胶不再重要一样，现在是他反过来开始觉得尤古卡的态度重要了。
细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在他对自己说出幻蜃事件真相的时候？还是在他回来的时候？或者是在邀青对着自己说出那句“我要带他走”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他是有可能离开的？
尤古卡是他的大哥。但尤古卡可以不仅仅是他的大哥。那个人是可以离开的——他可以离开这里，而帝奇没有任何理由留下他。似乎总要在这种情况下才能意识到一个人的重要性——意识到如果没了那个此事还在充当文件处理机的人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
帝奇愣愣看着那块不干胶。会发生什么？确实是很让人伤心的事，只是……并没有多严重吧？能发生什么呢？不过是他要接手雷顿家的事罢了……
会发生什么……
帝奇问自己，但他的心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他只知道那颗心在一点点跳动，却又像是在沉入某个深渊。会发生什么？
“你在做什么？”
帝奇全身一颤差点从床上栽下去，“哥——”尤古卡的表情并不算和善，“那个，我……我……”
尤古卡用一种帝奇看不太懂的眼神剜了他一眼。他从门口离开了，帝奇能听到他的脚步声回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他可以离开。
“哥！”帝奇跳下床几步跑出去，尤古卡回头用一种“你发什么疯”的眼神看着他。帝奇大口喘着气，“你……哥，你……你觉得……”
帝奇忽地哽住了。你觉得什么？他到底想问什么？乱七八糟的情感纠缠在一起，他顶着尤古卡的目光咬紧了牙。“哥，你为什么不走？”
帝奇忽然意识到这句话就像是他在赶尤古卡走。尤古卡冷冷看着他。“你很希望我走？”
“不……不是……”
尤古卡眼里并没有深层的寒意。帝奇硬着头皮与他对视了一会，“那个……我……”
一抹柔软的光在尤古卡眼里漾开。帝奇几乎要以为是他的错觉了，因为尤古卡立刻转过头，声音依旧是冷漠的，“吃饭。”
“……哦。”帝奇愣了一会，尤古卡背对着他快步向前，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在帝奇看不到的情况下，他目光柔软地看向走廊尽头一片白色的反光。
——他想起他曾站在一片柔软的阳光中，周围是温暖的空气与清新的风，绿色的枝杈层层叠叠，脚下的地砖反射出类似的白色反光。圣杰曼在为阳光中的花朵松土，他微笑着小心地拍打着花朵根茎周围的土，阳光在他周围凝聚成美丽的光环，他的轮廓被光勾勒得璀璨却模糊。
“少爷，”圣杰曼说，“您在看什么呢？”
而他仰起脸，轻声回答，“我在看光啊。”
我看到光从天空洒落，我听到周围的生命生长并开花结果。那是我曾想到的最美的景象，我看到你在阳光中伸出的手。
当你看着我、在意我的感受的时候，我希望被注视，希望被在乎——哪怕那感受扭曲如同阴影中的毒藤。
我会愿意坐在阳光中……
等待你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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