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自责

天微微亮,屋外就已吵吵嚷嚷的。有些起床气的樱世啧了句,烦闷的转身继续睡。

“呜呜呜呜革犸变成石头了!”

不知道是哪个人在哭,但话里“革犸”二字实打实传到了樱世耳朵里,樱世急的一个鲤鱼打挺,错愕的看着窗户外面急匆匆的人。

她赶忙起身,打开门朝着人们飞的方向看去。山谷的悬崖尖半跪着一个灰色的身影,晨光打在石身上,能看到胸口处一点微亮,那是一个人自身的翼火,一个仅证明存在过的光翼。

“搞什么?不是给了药了吗?眼睛恢复不了,命还在啊!”

樱世气急,与她身旁飞过的悲泣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虽然她对此是又气又悲,但看着这架势,她很有必要收拾东西去谷主那里躲躲。

拾光谷都是二十年前迁来的族人,数量并不多,这十几年只有革犸一个勇士,借助谷主的星力走出山谷,需要凭他一己之力烧掉堵住谷口的毒花,偶尔也得自己探索旧址,带回一些药材或者其他。

有时候不用樱世多言,革犸一回来就会把自己找到的药材交给她,他说“你是最好的医者,给你才能发挥最好的效果”。

更多时候,他带来的是宽慰。人会凑上去询问自己亲友的石像是否还在,翼火是否还亮。

革犸总是笑着说“在的,我还好好擦了一遍,更亮了”。

所以,在大家心里,他是真的勇士。

樱世背着自己花药跑到谷主家时,谷主正喝着茶,气定神闲的招呼樱世坐下。

“谷主,你知道我会来?”樱世纳闷道。

“不止是我,革犸也知道。”谷主微微一笑。

樱世端茶的手僵在原地,她收回手,敛了神色,坐在谷主对面,静静的看着。

谷主喝了口茶,从怀里掏出两株干花,道:“这是革犸给你带的花药,他分不清,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说总还是得给你,你自有用。他还说…”

樱世接过,哑声道:“还说什么?”

“不要自责。”

“谁会自责,是他自己不珍惜,和我有什么关系!”樱世撇嘴。

“好好好,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一个失去视力的人就是无头苍蝇。其实,对于革犸来说,他没有觉得离开山谷是一场冒险,他只在意归来时带给大家的满足。他是个勇士,他选择在谷口伫立,守望下一个勇士。”

“谷主……你怎么……开始深沉了?你到底想说什么,不会是让我做下一个勇士吧?”樱世眼睛瞪大,手不由得攥紧杯子。

谷主摸着胡须笑了下,“别急嘛小樱世。你听我说完。”

“我们大费周章选出勇士,如果只是擦擦石像,带回两株药材,那大可不必冒险。革犸每次出谷都是探路,找到迁徙时遗落的藏书。”谷主顿了下,自嘲道:“说得好听是迁徙时遗落的,其实大家都知道,那是逃亡时来不及带的……”

在谷主一口茶一段话的叙述中,樱世大概知晓了早前的许多事。那时她还年幼,被父母背在箩筐中。

那年突然爆发的暗黑毒物铺天盖地的蔓延在山谷的每一处,年长的人带着年幼的人四散奔逃,但是由于他们所处的幽光山洞连接着云野蝴蝶平原和神殿,为了防止蔓延出去,两位长老在第一时间散去光翼锁住洞口。

谷主,作为唯一的关门弟子,带领大家到这个才发现不久的拾光谷隐居。毒花蔓延速度很快,而船只的数量有限,大家不约而同的将幼崽放在船上,把生的希望留给年幼的人。

于此同时,最后一位长老为了阻止毒花,用自己做了最后一道锁。夹缝中追来的毒花把一些年长人留在了渡口,化作石像守望摇摇曳曳远去的船只。

每一个人,只要胸口有翼火,哪怕变成石像,也不是真的死亡。有记载,每隔几十年遇界都会有人背负使命,走过遇界每一处,收集到200光翼,同时拿走石化人最后的翼火,找到始祖所在的地方,得到始祖新的祝福,让石化人获得新生。

谷主需要的是,打开星幕与各处族长沟通的方式,以及通过星幕获取星力维护法阵。而关于星幕的事情,他的师父,也就是长老们没来得及传授,法阵能量变得微弱。

他作为谷主,作为族长,作为最年长的大家长,需要在拾光谷守护大家,不能随意外出。所以这个艰巨的事情,需要一个勇士接任。革犸是当年幸存的幼崽中较大的一位,对此表现得极其积极且恳切。

这些年,革犸靠自己一点点把渡口的毒花烧毁,擦拭渡口的人石像,靠谷主的星力和长老的锁感应,寻找藏书的洞穴。也许是多年没有进展,眼看着谷主星力变得微薄,这次革犸的行动急切了许多,找到藏书的同时,也受了重伤。

至于为何受如此重的伤,不得而知。没来及问,也没人敢问。

“为什么一定要年长的人顶在前面……”樱世看着杯里晃动的水,低声道。

“因为光翼越多,越能增加抵抗的时间。那时候只有我和长老有54个光翼,你们的父母基本都是52个。”

人出生就会得到始祖祝福的49个光翼,樱世抬头道:“所以,外面的幽光山谷有两个?那也就是说,背负使命的人一定要经过这里?”

“是啊,每个地方都是必经的,每个地方都有等待的人。”谷主感慨道。

“你想要我做新的勇士?”樱世平静的看着谷主。

谷主得到了藏书,同时也明白了自己真正的使命,他需要把幽光山谷恢复如初,把这个连接的通道打开,让背着使命的人带走石化族人的翼火。

“小樱世,你是个药理天才,可离成为一名真正的医者,还有很大距离。外面的世界很大,你会学到更多,救回更多的人。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去把希望带回来。”谷主摸着胡子,悠悠道。

樱世双眼泛红,眼眶湿润,刚想说话,却发现开不了口。自己身下已然是个阵法,焕然的星力缓缓升起,意欲包裹住自己。

“诶呀,忘了说了,这不是商量,是通知!你喝的茶里加了雨林特有的荧光菇,这个阵法会把你送到那个人身边。不要怕,她是最了解使命之路的人。”谷主笑道。

樱世艰难的摇头拒绝,在星力全裹住的那一刻,隐约听见一句“新的勇士,是马克”。

樱世只觉得眼睛猛的闪过强光,紧接着她便一阵晕眩,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在半空中,如湖里的浮萍,轻盈了许多。再后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失去意识,沉沉睡过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只有一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同马克勇士说再见。

谷主晃着茶杯,看着对面空落落的椅子,一时间有些感伤。当年如果没有这变故,他也应该去了那边,踏遍遇界每一处。但这中间过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人探访到幽光山洞,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或者是那些人见这里遍布毒花,绕了道。

希望樱世能肩负使命,幽光山洞有太多族人需要得到新的祝福,有太多族人期盼家人重聚。

“谷主!谷主!谷主!”马克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谷主的思路。

谷主不开心的撇撇嘴,“在呢!在呢!在呢!叫这么大声!”

“谷主...革犸他...”马克气喘吁吁道。

“我知道~”

“樱世她...”马克一时半会儿提不上气。

“我知道~好了,先喝口茶。”谷主指了指原先樱世所在的位置,那杯没动几口的茶。

马克没注意到这茶被喝过,抓起杯子就咕噜噜下肚。等他回神时,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布袋,马克急忙放下杯子,掀开袋子查看,里面是昨天他刚帮樱世捡拾的干花药材。他又伸手探了探木椅,有些许温热,说明人刚走没多久。

一想到这,马克又纳闷了,他确定刚刚没有人从他跟前过去,更没有一个头戴樱花的齐刘海过去!

马克定定的看着谷主,而谷主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

“她刚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谷主笑道。

“谷主!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做这么冒险的事情!快让她回来!革犸勇士的事情,和她没关系!我可以去做新的勇士!”马克着急了。

谷主撇嘴,“一个个的,都这么着急!听我说完!”

马克沉默。

谷主气定神闲的摸着胡须,缓缓念叨:“你当然是新的勇士,除了革犸,也就只有你能不费力的冲上云峰。你有你的任务,她有她的使命。她会回来的,以一个真正的医者的身份回来。”

马克没有完全理解谷主的话,但他听到了“她会回来”,他相信谷主的话。虽然有时候谷主像个老顽童一样,但关键时候十分可靠,也是在谷主的带领下,他们在拾光谷才能如此欣欣向荣。

马克看着桌上的布袋,还是没忍住吐槽,“她布袋怎么没带?这不是她命根子吗?”

谷主尴尬的笑了两下,自己匆匆忙忙的下个套,哪有时间提醒这个。

“嗯?”

“当然是樱世特地留下来给大家的呀!”

“哦,好吧。这家伙突然这么有心,都不适应了。”

“行了,咱说说做勇士的事情!”

“好!我会努力的,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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