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星期天

“弗梅尔!看着这只、这个——”

有着一头红色长发的英俊青年大步走过来,将提在手上的男孩扔了过来。

他大概是想说什么不敬的词汇,但想起什么又只能憋回去,额头中央的旌旗痕迹仿佛都变得更加深刻鲜红。

弗梅尔早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就放下了手中的画笔和调料盘,转过身,抬手将男孩抱入怀中。

她的目光从青年湿透的长发和破破烂烂的黑色盔甲上拂过,眨了一下眼。

破损的地方变得完整,凹陷的地方重归平滑,深深浅浅的刻痕消失无踪——就像那些痕迹从未出现过,除了一头湿漉漉的红发能证明之前的一切不是幻觉。

红发青年冷哼一声,怒气这才下去了些,但也完全不想再说一句话,转身就走。

弗梅尔看向站在一旁的银发青年,后者平静地点了点头,沾着颜料的画笔重新落到墙壁上。

她弯下腰,试图将怀里的男孩放下来,但对方脑袋一歪,懒洋洋地瘫在她的肩上,手上不知何时多了面银色的镜子。

那面镜子不过巴掌大小,镜框古朴,没有任何装饰,只是磨出了无数平面,在光线下折射出细密璀璨的光点。

“殿下,您能还给我吗?”见他没有要动弹的意思,弗梅尔直起身,缓步离开了这处宫殿。

“弗梅尔,要是这个碎了会怎么样?”男孩将镜面对准自己,五指在空中轻轻一拢。

弗梅尔背上忽然一重,同样有着微卷黑发、右眼带着单片眼镜的脑袋从另一边冒出来,双手环着她的脖颈,伸手去抢她怀中那个男孩拿着的镜子。

两个身高、长相、穿着打扮都一模一样的男孩从她身上跳下来,围着她开始了以镜子为战利品的追逐游戏。

他们的动作和神态几近一致,镜子也在两人手中来回轮转,难分胜负。

弗梅尔伸出手,动作不快也不慢,却恰好能将其中一个男孩高高举起的镜子拿回手里。

“弗梅尔,你总是用这一招。”两个男孩停下来,异口同声地抱怨。

弗梅尔眨了眨眼,将额头抵在镜面上。

与此同时,其中一个男孩身体忽然僵住,身上有裂痕蔓延开来。

“要是镜子碎掉的话,”她慢吞吞地回答男孩之前的问题,“我应该也会像这样。”

她的眼帘合拢,那个碎裂的身影彻底崩溃,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

夜晚。

绯红色薄纱轻轻柔柔地准时降临,将整个世界笼罩其中,弗梅尔坐在餐桌前,慢吞吞喝着鱼汤。

“妈妈,我又做奇怪的梦了。”

昏黄的烛光下,她眸光澄澈,认真地看向对面。

那里空无一人,但弗梅尔侧了侧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失望的反馈,不再说话。

但没过一会儿,她忽然抿出了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对不起……我忘了把汤盛出来之前要先试试味道了。”

她偏头看向旁边的座位:“梅丽莎,这里应该怎么写?”

弗梅尔站起身,走到床边,忧虑地俯下身:“妈妈,你是不是生病了?我去向艾迪娜阿姨说一下,让她向管家先生请个假吧。”

“你看起来很不舒服,我们去看医生,”她插着腰,努力挂上轻快的笑,“别担心,密西比尔女士,我们学校有位老师需要助理,每次帮忙我都能得到一到两苏勒的报酬……”

“只是帮忙誊抄和整理手稿,那位先生需要成绩最好的人来做,不会影响学业,不如说能学到更多,好妈妈,这次听我的!”

弗梅尔在房间中走来走去,自言自语,直到夜色渐深,动作才迟缓下来,换上了一条黑裙子。

她愣愣站了一会儿,坐到摇椅上,忽然像是被吸干了水分的植株一样委顿下去,捂住了脸。

“妈妈……”她低声道,嗓音中带着悲切。

桌上的蜡烛只剩下短短一截,烛芯斜躺着没入烛油,挣扎着噼啪跳动几下后倏然暗下,带起一缕袅袅白烟。绯红的月光从窗户中涌入,接管了照明的任务,让整个房间显得更加静谧幽暗。

房间里,独自一人的独角戏也演到了尽头。从双手间抬起头的少女神情恍惚,脸颊枯瘦,嘴唇因缺乏水分而泛白干裂,她抬眼环视房间,像是刚刚从梦中醒来。

她的眸中还残留着温软的依恋,目光落在角落的床上,落在躺在上面的身影上,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妈妈……”出声的瞬间,似乎是被自己干涩的嗓音吓到,她慌慌张张地捂住喉咙,起身去寻求母亲的帮助。

她轻轻推了推躺在床上的人,俯下身,对上了一双睁开的眸。

那双冷灰色的眼眸如镜面一般平静,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长着这双眼眸的脸庞如此熟悉,轮廓柔和、五官并不算出色,但看着十分顺眼,皮肤有些过于苍白,嘴唇却透着奇异的嫣红。

是她在镜中看过千百遍的脸……但是、但是——那不是她的脸!!!

少女瘫坐在地,扯着自己的头发,看着干枯如草的红发散落在手指间,恍然间想起了一切,喉中发出凄厉的惨叫。

惨叫声回荡在冰冷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一丝一毫泄露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急促地喘息着,稍稍平复下来。她再抬头去寻找床上的身影,那个人却不见了,只有一面银色的镜子躺在床单上。

那面镜子约人头大小,椭圆形,古朴的镜框没有任何装饰,看上去就是一根简陋的银条,双手抚摸上去时才能察觉那被打磨出无数平面的细微棱角。

少女用颤抖的双手捧起镜子,对准了自己,平滑的镜面给人虚幻的感觉,上面蔓延着几道裂痕,将镜面切割成大大小小的十几块,每一块都映照着她自己的面容,却也各有差异。

最大的那一块,映出的是她现在的模样,红发干枯,脸颊凹陷,整个人都透着灰败与颓废。

她的目光和注意力却不在其上,而是落在角落里,那里的镜面碎片映出的是脸颊微圆、眼睛明亮的红发女孩,还有将她抱在怀中的年轻妇人,旁边那一块是趴在桌上的红发少女,正和旁边的黑发棕瞳的少女说着些什么,忽然捧着肚子笑起来,唇角露出一颗虎牙。

画面并不固定,除了映照她现在模样的那一片,其他的镜面画面总是在流转,只是年纪都相差不大。

少女怔怔地看着,眸中的泪水流淌下来,划过皮肤时引起一阵阵刺痛,她却恍然未觉。

镜子中的画面逐渐暗了下去,少女回过神,抱着镜子站起身,坐到了餐桌旁。

她重新点燃蜡烛,然后举起餐桌上空荡荡的瓷碗,猛地砸向桌面,飞溅的碎片划过她的脸颊和脖颈,擦出细微的血痕。

少女抹了抹那些伤口,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

“让我再看一看,看一看,”她一边捡起瓷器碎片一边喃喃,“妈妈……梅丽莎……”

她撩起右手的袖子,将布满斑驳伤口的手举到镜子正上方,左手握着锋利的瓷器碎片,由上到下斜斜一划!

鲜血喷涌而出,落到镜面上,如同细雨落进湖泊一样悄无声息,没有一点溅出,银色镜面的虚幻感略微褪去,吞没了鲜血的裂缝如同有生命般蠕动着,不太明显地合拢了一些。

少女弯起嘴角,用嘶哑的声音吟唱:

“映照时间的魔镜啊,我向您献上血肉、献上灵魂、献上属于萨曼莎·密西比尔这个名字现在与未来的一切。”

“我祈求您,在我的眼中重现过往,”她顿了顿,眸中呈现出轻微的挣扎,嘴角却高高扬起,没有一丝停顿地继续说道,“没有期限,至死方休。”

镜面流转起银白的光芒,极为克制地蕴在一小片空间内,仅仅照亮了少女的面容。

……

弗梅尔从揉揉眼睛,从桌上坐直身子。

她摸了摸从肩上落下来的冷灰色发丝,有些疑惑,但很快被坐在桌子另一头的妇人吸引了注意力。

“妈妈?”她还有些困倦,趴在桌上,看妇人穿针引线,缝制一个小小的布包。

听到动静,妇人抬起头,眼眶还有些红,却是朝她微微一笑:“弗梅尔,累了的话就先去睡觉,明天得上学呢。”

“妈妈,你在叫……”她的话没说完,因为她想起来,她确实是叫弗梅尔。

桌上燃烧了一半的烛火跳动几下,灯芯发出了噼啪声响,一只小飞虫围绕着烛光来回飞舞,在房间内投注出不断晃动的可怖阴影。

妇人抬手挥走飞虫,放下针线,很是疲惫地用手撑住额头:“弗梅尔,你爸爸、爸爸他……”

弗梅尔皱起眉,并不想听到这个在家里象征着暴力、酒精和脏话的代名词,不过妇人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过来,将她抱在怀里。

“没关系,没关系,”妇人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她听,“希纳德先生已经同意预支我三周的工资,并从之后的周薪水里按比例扣除,还完债之后还足够交房租,我们不必搬到下街去。”

“弗梅尔,虽然现在只能去周日教会学校和夜间免费学校,但只是暂时的,”妇人摸着她的头发,“妈妈向你保证,你很快就可以到公立学校就读。”

“我不去也可以的,妈妈,我可以帮你的忙!”弗梅尔抱住妇人的腰,目光偏向一侧,忽然怔住。

“弗梅尔,学会更多的字、更多的知识,你以后才能过得更好,而不是像我这样……”妇人的声音有些严肃,发觉女儿似乎有些僵硬,又忍不住软了口气,“弗梅尔……”

“妈妈,”弗梅尔打断她的话,仰起头,“那面镜子,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她伸手指向桌面,那里躺着一面巴掌大的银镜,被打磨出许多切面的古朴镜框在昏黄烛光下闪烁着细密的金芒,镜面有种模糊的虚幻感,其上横亘着几条大小不一的裂缝。

妇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眼神却十分迷茫:“什么镜子?弗梅尔,你在说什么?”

弗梅尔愣住,再回头,镜子不知何时已经立了起来,镜面中,女孩冷灰色的发丝披散在肩上,皮肤苍白,五官不算出色,神色冷淡平静,只是眼中的冷灰色几乎要占满整个眼眶,像是没有生命的石灰雕塑。

镜面的裂缝狰狞地割开女孩的脸庞,在不同的碎片间呈现出诡异的错位。

弗梅尔直直望着镜子,连母亲的呼唤都没有注意到,她只觉得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心中忽然涌现出难言的恐惧。

然后,她看见镜中的倒影,缓缓、缓缓地,眨了一下眼。

好,一发七章2w3字(暂时)结束

后续在遥远未来相见

如果显示更新那么非常有可能是我在修文

作者火速顶锅盖逃跑.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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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星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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