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斩石

富冈先生的出现,像投入我心湖的一颗石子,荡起了久久不息的涟漪。那一个点头,仿佛在告诉我:你走的路,是正确的。

但这两块分别矗立在我和炭治郎面前的、仿佛亘古便存在于此的巨大岩石,却在无情地嘲笑着我的天真。

鳞泷老师留下的最终课题,只有一个——“用刀劈开它”。

炭治郎和我,开始了日复一日、永无止境的修行。我将鳞泷老师教导的水之呼吸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巨石上,而炭治郎,这个善良的少年,则毫无保留地将他领悟到的一切与我分享。

但我很快就陷入了痛苦的瓶颈。水之呼吸的精髓在于“从不间断的流动”,可我的本能,我数十年刺绣生涯磨炼出的本能,追求的是在一次呼吸、一次心跳间,完成那唯一、绝对精准的一刺。

我是在用绣花的方式,去模仿一条连绵不绝的河。

我的斩击,是死的。每当我试图模仿炭治郎那样,让剑招连绵不绝时,总会有一种强烈的卡顿滞涩感,仿佛我的身体和灵魂都在抗拒着这种“流动”。

“不行……这样下去,我永远也劈不开它。”

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午后,我再一次筋疲力尽地跌坐在巨石前。不远处的炭治郎,也和我一样,浑身湿透,拄着刀,茫然地看着他面前的那块巨石。我们都被困住了。

我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曾经能绣出世界上最精美图样的手,如今却布满了厚茧与伤痕。我忽然意识到,我一直在强迫自己成为一条“河”,可我的本质,或许更接近冬日里凝结的“冰”。

冰,同样源于水,却舍弃了水的流动,换来了至坚的锋锐与至静的形态。

从那天起,我放弃了模仿水之呼吸。我开始探索属于自己的剑技。我想起了冬日屋檐下,沉默地积蓄力量,最终轰然坠落、粉碎一切的冰柱。我将这个意象融入剑中,跃至空中,将全身重量与呼吸的力量合一,狠狠地劈下!

冰之呼吸·肆之型:霜柱·折!

“铛——!!”

刀刃与岩石碰撞,爆发出刺耳的巨响,震得我虎口发麻。岩石上,只留下了一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白痕。蛮力,果然还是不行。

我又想起了那年冬天,席卷小镇的暴风雪。那看似美丽的景象和雪花,却蕴含着能将一切切割得遍体鳞傷的恐怖力量。我开始尝试高速的挥刀,在巨石前舞动,无数道细碎的剑气如同狂乱的雪晶,不断地劈砍在岩石的同一个位置。

冰之呼吸·伍之型:吹雪の舞!

然而,除了留下一片密密麻麻的划痕,岩石依旧纹丝不动。

我和炭治郎,就这样在各自的困境中,挣扎了整整一年。他无法将水之呼吸的威力提升到足以斩断巨石的程度,而我,连属于自己的“路”都还没找到。

绝望,如同藤蔓,悄悄爬满了我的心脏。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我想起了那块绣着松与雪的帕子,想起了富冈先生。我想象他面对恶鬼时,那如同静默流水般、看似毫无波澜却能斩断一切的剑。

我的剑,为什么不行?

我忽然顿悟。我一直在“战斗”,一直在用蛮力去对抗。可我并非战士,我是一个绣娘。一个绣娘在面对一匹上好的绫罗时,她不会用剪刀去胡乱裁剪,而是会先去审视它的纹理,触摸它的质感,顺着经纬线的方向,找到最合适下针的那一点。

我,是不是也该用同样的方式,去“对待”这块岩石?

从那天起,我不再挥刀。我开始像对待一件作品一样,去观察它。我用指腹抚摸它粗糙的表面,感受着雨水和岁月在上面留下的沟壑。我闭上眼,将手掌贴在冰冷的石面上,用“全集中呼吸”去感受它内部的、最细微的震动。

它不再是我的敌人。它成了我的绣布,我的作品。

终于,在我日复一日的“钻研”下,我找到了。那是一道极其细微的、自顶端一直延伸到底部的纹路,像是一根天然而成的、几乎与石头的颜色融为一体的“线”。那是这块岩石最古老的伤痕,是它最脆弱的“经络”。

我的心,在那一刻,前所未有地平静下来。

我站起身,握紧了刀。我没有去想力量,没有去想速度,脑海中只剩下那一道线。我的整个世界,都浓缩成了从刀尖到那道线之间、最短的距离。

我吸气,将所有的气息都沉入丹田。这一次,我使用的是属于我自己的、独一无二的——

冰之呼吸·壹之型:初霜。

没有怒吼,没有多余的动作。我的身体前傾,手中的日輪刀化作一道銀白色的寒光,如同冬日清晨凝結的第一片霜刃,迅捷、無聲、精準無比地,刺在了那條線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咔……”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脆响,从刀尖与岩石接触的地方传来。紧接着,那声音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

就在同一时刻,我听到了身旁传来了巨大的水流声,以及炭治郎那饱含着全部信念的怒吼!

“水之呼吸·拾之型!生生流转!!”

“——轰!!!”

伴随着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沉闷巨响,我和炭治郎面前那两块困扰了我们整整一年的巨大岩石,沿着各自的轨迹,干脆利落地,裂成了两半。

我握着刀,跪倒在地,大口地喘着气。炭治郎也一样,他瘫坐在地上,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我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如释重负的喜悦。

我们做到了。

“做得不错。”

鳞泷老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们的身后。他用那双布满厚茧的大手,轻轻地放在了我和炭治郎的头顶。

“去吧,我的孩子们。”他说,“去活下来。”

我有些疑惑,通常来说,老师会希望学生顺利通过考核吧?不过,这也许是鳞泷老师独特的祝福方式。

临行前,鳞泷老师为我剪去了长发,换成了利落的短发。他递给我们两张消灾的狐狸面具。给炭治郎的,是额角有一道伤疤的样式;而给我的,眼角则点缀着几片淡蓝色的雪花纹样。

我们背上刀,戴好面具,在被劈开的巨石前,深深鞠躬。然后,我们一同转身,毫不犹豫地奔向了那片传说中,一年四季都盛开着紫色花海的山峦——藤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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