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走错了路。
原本可一通到底的长廊尽头变成紧闭着的大门，长廊前用来聚会的大厅，彻夜燃烧着的火烛统统不在视野里。或许是今夜月色朦胧，或许是教祖的脸太过美丽让她失了神，会见结束后她跌跌撞撞跟出来，没想到只转过两个弯就跟丢了教祖的身影，还在万世极乐教中迷了路。
少女懊悔极了。
并非担心教祖发现她的无礼会斥责于她，实际上名为童磨的教祖大人十分温柔，像神明一样温暖着大家。而是在这里流传着源头不明的传说——万世极乐教内某个房间，住着不会说话的女人。
邻居家的织子曾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见过那个女人。
“毫无血色的脸，长至曳地的黑发，没有人见过她睁开眼睛的样子！”织子边说边环住自己的双臂，感受到寒冷般微微颤抖，“但她的胸口在起伏，如果那算是呼吸的话。”
“我劝你还是不要太有好奇心。”
“那个女人是活着的尸体。”
咔嚓。
踩到枯叶的声音将她从回想拉回现实。
这条长廊很少有人来吧，连叶片落在这儿都没有被发觉。少女这么想着把脚下的枯叶扫到廊下，顺着长廊到达最后的房间。门没有锁，她本不想进去的，却被从中传出的细微声响夺走了全部的注意力。于是她屏息，坚定的拉开障子门，走向未知的领域。
足下感受到的是与木质地板完全不同的触感，她虽看不分明，猜测那是铺着的软垫。
冬天不会感到凉，摔到在地上也不会痛。
打扫起来一定很辛苦，住在这里的人一定被深爱着吧。
少女有些吃味，更多的是羡慕，被复杂的情感驱使着深入，撩起自梁垂落于地面的淡红色轻纱，终于她接近了。
映入眼中的是层层堆叠的被褥，或者说是略高的床铺？
是教祖平时睡觉的地方吗？她歪着头思考，无论怎么搅动脑筋都想象不出教祖睡着的样子。此时教祖也不在这里，她鼓起勇气凑近一些，猛然发觉那张“床”上早就有了人。
如隔壁织子所言，那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双手叠在胸前，随呼吸起伏，乌黑的长发铺满床铺沿边缘自然垂下。她穿着黑色的衣服，制式不像是普通妇人的模样，更像是从前见过的自称鬼杀队的怪人们的统一服装。像是印证猜想，少女注意到那人手边放着一对儿金属制成的扇子。
用来取凉的话纸质或绢制的扇子更适合吧，果然那是武器。少女凑向前，伸出手指触摸扇柄，顺着金属的花纹向下，最后指尖停在尾部挂着的青色流苏上。
很旧了啊。
少女心想，流苏该隔段时间就更换的，只是放着也会朽掉。这里的流苏也是如此，与扇柄连接的地方明显有了松动。所以这一定不是常用的装饰，更像是——
“你想说遗物吗？”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少女猛地回头，看见十分钟前才见过的教祖大人正倚着门，月光越过他的肩头洒在房间地上，那双异于常人的漂亮眸子正透过光看着她。少女忘记呼吸和回答，足下站立不稳，朝着床铺上的女人倒去。
突然，风像从身边擦过，绕到背后，转瞬间少女被童磨牢牢接在双臂，没有压到床上的女人。
“没关系吗？”
“没关系，教祖大人。”少女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从男人怀里站直身体，“....抱歉，私自闯入了这个房间。”
少女余光扫过床上的女人。
纵使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个人依旧紧阖双目，嘴角的弧度也不曾变化半分。
“她不会在意的。”
童磨回答道。
少女有些疑惑，为什么教祖大人会这么回答呢？这样的语气....就像那个女人还活着，还拥有意识一般。
她究竟是什么人？
“今晚的月光很好呢。不介意的话请帮我把门再拉开一些，陪我和她待一会儿吧。”童磨席地而坐，靠在多层被褥堆成的床铺边，像只猫咪朝着床上伸展身体。帽子歪了也不在意，童磨叹了口气，把象征教祖身份的装饰统统取掉。
少女从未见过露出这种表情的教祖。
在教众眼中高高在上，总是带着柔和目光的男人，那双彩虹般的眼也会传递出悲伤的情绪呢。
“其实她也是教主。”
“难道是万世极乐教的前——”少女的话戛然而止，她疑惑的打量床上的女人，从外表看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与童磨相差不大。
果然童磨摇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
“是她自己随口编造的身份，只当我信了，我便假装信了。”童磨回想起什么似的微笑着说，“说到底她的教会只有我一个信徒罢了。”
“小春，你呢？你会相信‘飞天宽面神教’吗？”
被叫到名字的少女愣住了。原来教祖记得自己的名字。
“听...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她犹豫一下，低着头回答，“请问有什么要求吗？”
“入会后每隔七日就要吃碗宽面，之类的，总之是毫无理由的规则。”
童磨掰着手指数道，“每日早起要向着太阳深呼吸，睡前要伸展身体，不可吃放久的食物，不可欺负弱者.....可她现在每天都睡着，明明自己都没能做到.....”
噗嗤。
少女忍不住笑出声，连忙捂住嘴，小小的肩膀不停抖动。
“你也觉得很好玩吧。”
小春抬起头，眼角还带着笑出的泪水。
“飞天宽面神教的教主大人一定也是和您一样温柔善良的人。”小春望向床上的女人，对她的印象变化，突然觉得不会害怕了。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也加入飞天宽面神教吧。”小春真挚的说，并向着床铺的方向行礼。
“在您醒来亲自向我传递教义前，请让我留在这里！”
童磨没有出声。
小春偷偷抬头，看见教祖有些诧异的脸。
他生气了吗？我是不是不该草率的转投别的教义。
“没有，我没有生气。”
童磨抬起手，胡乱的抹着自己的脸，少女这才发现自教祖漂亮的双眼中正不断溢出晶莹的水珠。
“我很开心，观世，你听到了吗？小春说她愿意相信你呢。”
于是少女留下来。
每隔几日就陪着童磨为长睡不醒女人擦拭身体，整理头发。作为报酬，童磨常会把从前的冒险故事讲给她听。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某天，小春在长廊上听见房间里的异动。
她冲过去拉开门，看见倒在地上的自家教祖和——
“麻烦帮我找把剪刀。”女人有些困扰的单手拢着过长的头发，歪着头朝少女笑着，说，“这下真要成飞天宽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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