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穿着一件印着三角形图案的黄色羽织,背着一把长刀,眼神锐利得像鹰。他没说什么,只是几下就打跑了债主,然后蹲下来,看着鼻青脸肿的他,问:“想活下去吗?”
善逸当时已经懵了,只是本能地点头。
“那就跟我走。”老人替他还清了债,把他带到了这座与世隔绝的桃山。
他第一次有了一个“家”,哪怕这个家的日常是无休止的训练;第一次有了一个可以称为“亲人”的人,哪怕这个人总是板着脸,训练起来毫不留情。他叫他“爷爷”,老人没反对,只是偶尔会在他喊完后,眼神柔和那么一瞬间,快得像错觉。
还有狯岳师兄。
善逸刚来时,狯岳已经能熟练地使出雷之呼吸的好几型了。他总是挺直着背,眼神里带着一种少年人的骄傲,偶尔会在善逸被师傅训斥时,转过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
“连刀都握不稳,还敢来学雷之呼吸?”有一次,善逸又一次因为力气不足摔倒,狯岳路过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师傅真是浪费时间。”
善逸想反驳,却张不开嘴。他确实很笨。别人学一次就会的呼吸节奏,他要练上百次才能勉强记住;别人挥刀时干脆利落,他总是哆哆嗦嗦,生怕刀会掉下来砸到自己。
他唯一能稍微跟上的,只有雷之呼吸的一之型·霹雳一闪。
那是一种追求极致速度的斩击,需要将全部的力量和呼吸凝聚在一瞬间。善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学会这个。也许是因为他太害怕了,害怕到极致时,身体会本能地想要逃离,而那一瞬间的爆发,恰好契合了霹雳一闪的要义。
可这恰恰成了狯岳厌恶他的理由。
狯岳精通雷之呼吸的二至六型,唯独卡在了一型上。那看似最简单的爆发,对他而言却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坎。每当善逸在练习中偶然使出一次还算像样的霹雳一闪时,狯岳的眼神就会变得更加阴沉。
“只会一招的废物。”他会冷冷地丢下这句话,然后转身,用更快的速度挥舞着刀,仿佛要把心里的郁气全都发泄在木靶上。
善逸不懂。他其实很羡慕狯岳。羡慕他的天赋,羡慕他的自信,甚至羡慕他能被师傅寄予厚望。他把狯岳当成大哥,想过要和他好好相处,可换来的总是冷眼和嘲讽。
雨越下越大了,打在树叶上噼啪作响。善逸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回去。他怕看到师傅失望的眼神,怕听到狯岳刻薄的话语。
“要不……逃走吧?”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冒出来。他可以回到城市里,哪怕继续过着以前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也好过在这里每天被恐惧和挫败感淹没。
他悄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朝着与木屋相反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挪。山路很滑,他好几次差点摔倒,心脏砰砰直跳,既怕被发现,又怕在这漆黑的山里遇到什么危险。
就在他快要挪到半山腰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喝:“站住。”
善逸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他缓缓转过头,看到桑岛慈悟郎站在雨里,黄色的羽织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还拿着一把伞,却没有撑开。
“爷……爷爷……”善逸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我……我不是故意要跑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老人一步步走近,雨水顺着他脸上的皱纹滑落,“只是觉得自己不行?只是想逃避?”
善逸低下头,不敢看他:“我……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是我做不到……我学不会其他的型……我肯定会辜负您的……”
“谁说你要学会所有的型了?”老人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平日的严厉,“雷之呼吸的精髓,不在于你会多少型,而在于你是否能将每一招都练到极致。”
他顿了顿,看着善逸:“你以为狯岳很强吗?他是很有天赋,但他的心太杂了。他总想着超越,总想着证明自己,却忘了呼吸的本质是什么。”
善逸愣住了。
“你害怕,这不是坏事。”老人继续说,“恐惧会让你更加谨慎,会让你在绝境中爆发出求生的力量。但你不能被恐惧困住。”他伸出手,粗糙的手掌落在善逸的头上,轻轻拍了拍,“抬起头来,善逸。你不是废物。”
那一刻,善逸感觉心里某个紧绷的地方,好像松动了。他抬起头,看着老人被雨水打湿的脸,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里,此刻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可是……”
“没有可是。”老人收回手,转身,“跟我回去。明天继续训练。”
善逸看着老人的背影,黄色的羽织在雨幕中格外显眼。他吸了吸鼻子,抹掉脸上的泪水和雨水,默默地跟了上去。
他还是很害怕,害怕训练的痛苦,害怕未来的挑战,害怕自己终究会失败。但他不想再逃了。
至少,不能让这个愿意称他为“弟子”、给了他一个家的老人,彻底失望。
后来,有一次,他又为了躲避训练爬上了树。那天天气很糟,乌云密布,雷声滚滚。他缩在树杈上,心里念叨着“爷爷对不起”,又想着“再躲一会儿就回去”。
突然,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响。他只觉得眼前一亮,全身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瞬间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他躺在床上,头痛欲裂。师傅坐在旁边,正用布巾擦着他额头上的冷汗。
“醒了?”老人的声音有些沙哑,“被雷劈了还能活下来,算你命大。”
善逸动了动,感觉浑身都疼。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手感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旁边的铜镜里,映出一个陌生的身影。原本乌黑的短发,不知何时变成了耀眼的金色,像阳光落在上面。
“我的头发……”他愣住了。
“大概是被雷劈的吧。”老人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也好,显眼点,省得下次躲起来我找不到。”
善逸看着镜中的金发,又看了看老人身上那件同样印着三角形图案的黄色羽织,突然鼻子一酸。
他还是只会雷之呼吸的一之型,还是会害怕,还是会在训练到极限时想要哭泣。但他留了下来,一天又一天,挥着那把曾经让他畏惧的刀。
直到一年后,师傅告诉他:“可以去参加最终选拔了。”
他站在桃山的山口,回头望去,木屋的方向静悄悄的,没有看到师傅的身影。
-
回廊恢复了寂静。
善逸站在原地,黄色的日轮刀垂在身侧,刀刃上的血迹缓缓滑落,滴在地上,晕开一小朵暗红色的花。
他维持着挥刀的姿势,过了很久,才缓缓松开紧握刀柄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此刻骤然放松,反而有些发颤。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汹涌的情绪便如决堤的洪水。
“爷爷……”
他蹲下身,额头抵着冰冷的石砖,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压抑的呜咽。不是害怕,不是懦弱,而是积攒了太久的悲伤、愤怒、委屈,在复仇完成的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
“我做到了……”他用袖子抹着眼泪,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我替你报仇了……爷爷……”
金色的短发被泪水打湿,黏在脸颊上。黄色的羽织在他颤抖的肩膀上起伏,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无人的角落舔舐伤口。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拂过他的金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那感觉,像爷爷的手,轻轻落在他的头上。
一个模糊的、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温柔得像桃山的阳光:
“善逸,你是我的骄傲啊。”
善逸猛地抬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仿佛看到了那个穿着黄色羽织的老人,站在光芒里,对他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欣慰的笑。
“爷爷……”他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却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终于可以对那个在天堂的老人说一句:
“我没放弃啊。”
哭吧,爷爷说过,可以哭。
但哭完之后,要站起来。
善逸擦干眼泪,握紧了日轮刀。黄色的刀光在他身后亮起,像一道永不熄灭的路标,指引着他走向还未结束的战场。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沉睡才能战斗的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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