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凛奈听着,手里的布巾一遍遍擦过刀身,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如太阳般炽热的人更近一点。
傍晚收刀时,夕阳把道场染成一片暖橙。
槙寿郎会从屋里拎出一壶粗茶,茶杯是两个配套的粗陶杯,和早上喝汤的碗是一套。他把其中一杯递给矢凛奈,看着她把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点点头,声音里带着点欣慰:“有杏寿郎那小子的样子了。”
风穿过道场的窗棂,带来远处山林的气息。
矢凛奈握着温热的茶杯,看着老爷子低头擦拭那把炎柱的日轮刀,刀身映着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一幅沉默的画。
她知道,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件器物,都浸透着杏寿郎的气息。而她留在这里,不只是为了怀念,更是为了让那道火焰,以另一种方式,继续燃烧下去。
秋末的夜来得早,檐角的风铃还在响。
矢凛奈站在廊下,望着天上的月亮,她轻轻握住腰间的日轮刀,低声说:“杏寿郎,我在这里呢。”
风吹过,红叶簌簌落下。
-
富冈义勇在蝶屋住了下来。
这个消息传开时,连向来平静的香奈乎都愣了愣,手里的药杵顿在石臼里,发出轻微的磕碰声。蝶屋的人都记得这位水柱初来时的模样——沉默寡言,周身像裹着层化不开的寒冰,连走路都带着冷冽的风。
谁也没想到,那场惨烈的战役过后,他会选择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处处都是蝴蝶忍影子的地方。
他住的房间在忍生前的隔壁,陈设简单得过分,只有一张床,一个矮柜,和窗边一张摆着药书的小桌。起初他总是独自待在房里,沉默地望着窗外那棵忍亲手栽下的紫藤,一站就是大半天。
直到有天清晨,香奈乎在药房里撞见他,看着散落一地的草药,他正蹲在地上,笨拙地把它们捡起来,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措。
“我来帮忙。”他低声说,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不是拒绝的意思。
从那天起,富冈开始学着融入蝶屋的节奏。
他跟着香奈乎学煎药,第一次握药罐时,指尖被烫得通红,却硬是没吭声,只是默默地把打翻的药汁擦干净。后来次数多了,药罐总算在他手里稳了些,虽然偶尔还是会因为分心而煮糊药草,空气中弥漫开焦苦味时,他会站在药炉前,蓝色的眼眸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学会了给香奈乎打下手,把晒干的草药分门别类地装进木盒。忍留下的药柜有整整三面墙,每个木盒上都贴着她清秀的字迹,标注着药名和药性。
富冈认得的草药不多,香奈乎便会耐心地教他,指着“紫苏”说能散寒,拿起“桔梗”说可宣肺。他听得很认真,手指抚过木盒上的字迹时,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渐渐的,他能准确地把晒干的薄荷放进标着“辛凉”的格子,把烘干的艾叶归到“温经”的一类里。
他甚至学会了逗那只忍留下的金丝雀。
鸟笼挂在廊下,阳光好的时候,金丝雀会扑腾着翅膀唱歌。富冈每天清晨都会站在鸟笼前,用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说:“今天天气不错。”
金丝雀起初怕生,总在他靠近时缩到笼子角落,后来渐渐熟了,会歪着头看他,偶尔还会蹦跶着啄他伸过去的手指。
有次矢凛奈来看望他,刚走到廊下就撞见这样一幕:富冈正把一块和果子掰碎了喂鸟,金丝雀落在他的右肩上,尖尖的喙啄着他指尖的碎屑,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给那截空荡荡的左袖管镀上了层金边,他蓝色的眼眸里漾着浅浅的光。
不死川实弥的咳嗽总在阴雨天加重。战场上留下的旧伤加上肺腑受损,每到变天的时候,他就咳得撕心裂肺,脸都憋得通红。
玄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索性在屋后的山里搭了间小木屋,四面通风,门前种着些润肺的草药,说是空气好,能养肺。
富冈会在每个月初,提着药箱去看他。
小木屋离蝶屋不算近,要穿过一片竹林,走半个时辰的山路。他总是在辰时出发,手里提着的药箱里,装着香奈乎配的润肺汤,还有他自己煎的止咳药。
两人很少说话。多半是富冈坐在廊下的石阶上,翻开一本药书静静看着;实弥靠在门框上闭目养神,眉头偶尔会因为喉咙发痒而皱起。偶尔有风吹过,带起地上的落叶,在两人脚边打着旋儿,空气里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和实弥压抑的咳嗽声。
直到有一次,连续下了三天的雨,富冈推开木门时,正看见实弥咳得弯下腰,一只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死死按着胸口,指节泛白。
富冈没说话,只是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递了过去:“忍留下的,治咳嗽很有效。”
实弥愣了愣,看着那个熟悉的瓷瓶——那是蝶屋常用的样式,瓶身上还刻着小小的蝴蝶纹。他顿了顿,接过来,倒出几粒深褐色的药丸吞下,没有像往常那样,只是喉结动了动,低声道:“谢了。”
自那以后,他们之间的沉默似乎不再那么僵硬了。
富冈来的时候,会把药汤倒进实弥屋里的粗瓷碗里;实弥咳得轻了,会坐在富冈对面,看着他翻书的手指,偶尔问一句“这草药真能治肺伤?”富冈便会抬起头,认真地解释,声音依旧平淡,却不再是拒人千里的疏离。
他们开始一起去看望蝴蝶姐妹。
蝶屋后面的山坡上,两座墓碑并排立着,周围种满了紫藤。
富冈每次去,都会带上一束新采的紫藤花,紫色的花瓣沾着露水,他会仔细地插在忍的墓碑前,然后蹲下身,用手帕擦掉碑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实弥则会拎着一壶清酒,那是玄弥特意买的,说是度数低,姐姐们应该会喜欢。他会把清酒倒在香奈惠的墓碑前,看着酒液渗入泥土,然后站在一旁,看着富冈专注的侧脸,难得地没有说刻薄话。
有一次,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两人并肩站在墓碑前,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
实弥看着墓碑上“蝴蝶香奈惠”的名字,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喂,富冈,你说她们两个还会来看我们吗?”
富冈沉默了很久,久到实弥以为他不会回答。
风从山坡下吹上来,带来远处蝶屋飘来的药香,清苦中带着紫藤花的淡香。
“会的。”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她们一直都在。”
风吹过,紫藤花的花瓣轻轻摇晃,远处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星星开始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照亮了两座墓碑,也照亮了并肩而立的两个身影。
-
炭治郎和香奈乎的婚礼定在一年后春暖花开的季节。
场地就设在蝶屋的庭院里,香奈乎亲手种的紫藤花开得正盛,淡紫色的花瓣像雨一样落下,沾在宾客的发间,沾在祢豆子的和服袖上。
炭治郎牵着香奈乎的手,笑得露出两排白牙,眼角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浅红。
宴席上,善逸喝醉了,红着脸大声嚷嚷:“富冈先生!不死川先生!矢凛小姐!你们什么时候也成亲啊?”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瞬间激起一圈涟漪。
祢豆子跟着起哄:“是啊是啊,到时候我来做和服!”
伊之助拍着桌子:“谁要是敢欺负他们,我一拳把他打飞!”
矢凛奈正给槙寿郎倒酒,闻言动作顿了顿。她看向远处的山峦,天空蓝得像被水洗过,让她想起炼狱杏寿郎最后那个笑容。她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把酒杯递到炼狱槙寿郎面前:“喝酒。”
富冈刚喂完那只跟着他来的金丝雀,指尖还沾着鸟食。他低头看着膝上的酒杯,里面的清酒映着紫藤花的影子,像极了忍墓碑前的花束。他沉默了片刻,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的辛辣滑过喉咙,留下淡淡的暖意。
实弥灌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滴在衣襟上。他瞥了富冈一眼,又看了看矢凛奈,突然哼了一声,把酒杯往桌上一墩:“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玄弥在旁边小声说:“哥,你脸红了。”
他立刻瞪过去:“喝多了不行啊?”
那天的夕阳格外美,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矢凛奈看着炭治郎给香奈乎戴上戒指,看着祢豆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看着富冈和实弥难得没有互瞪,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软的,暖暖的。
日子像蝶屋门前的流水,不急不缓地淌过。
富冈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会在香奈乎调配新药时,笨拙地说“这个比例或许更好”;实弥的咳嗽好了很多,会在玄弥送来腌菜时,让他分一半给蝶屋;宇髓天元每年都会带着妻子们来好几次,每次都抱怨蝶屋的装潢不够华丽,却总会留下几匹上好的绸缎,说是给香奈乎做新衣服用。
矢凛奈二十三岁那年冬天,富冈义勇走了。
他坐在忍的墓碑旁,身上落满了雪,像一尊安静的雪人。手里攥着一片干枯的紫藤花瓣,是春天时从忍的墓碑前捡的,被摩挲得光滑发亮。
香奈乎说,发现他的时候,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做了个很美的梦。
又过了几个月,不死川实弥也走了。
那天暴雨倾盆,玄弥在木屋外挖排水沟,回来时发现哥哥靠在床头,手里还攥着那个装润肺蜜浆的瓶子,瓶身早已被摩挲得失去了光泽。
弥留之际,他看着玄弥哭红的眼睛,突然扯出个笑容:“哭什么……老子可是风柱……”话没说完,头就歪向了一边。
矢凛奈二十五岁那年,独自一人住在炼狱家。
道场里的孩子换了一批又一批,最小的那个总爱追着她问:“矢凛奈老师,你认识炎柱大人吗?”她会蹲下来,摸摸孩子的头:“认识啊,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初夏的傍晚,她坐在廊下,看着庭院里的枫树影影绰绰。
槙寿郎去年冬天也走了,临走前握着她的手说:“替我……多看看朝阳。”
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像极了很多年前那个黎明,炼狱杏寿郎挡在她身前,火焰般的金发在光里跳动。
矢凛奈靠在廊柱上,渐渐闭上了眼睛。
胸口的伤疤突然变得滚烫,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穿过遥远的时光,带着爽朗的笑意,明亮得像穿透云层的阳光:“矢凛!”
矢凛奈猛地睁开眼。
夕阳的光晕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炎柱羽织,衣角在晚风里轻轻飘动,金色的发丝被霞光镀上一层金边,随风扬起的弧度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他就站在庭院中央,离她不过几步远,笑容像跳跃的火焰般耀眼,金色的眼眸里盛着满满的光,映着她的模样。
“炼狱……”她喃喃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蒙了层灰,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顺着眼角滑落,滴在衣襟上,带着久违的温热。
“我来接你了。”
远处的天际,晚霞正浓,像极了他们一起看过的每一个黎明。
矢凛奈笑着伸出手,握住他的掌心,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跟着他一步步走向那片温暖的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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